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5.03.15

閆柱 

2025年1月初，我在網上觀看了第39任美國總統吉米•卡特在華盛頓的葬禮。吸引我的，不是葬禮上政客、名流的微妙互動，也不是賓客對卡特總統政績的讚譽，而是他的孫子傑森•卡特發言中提到的一個細節：“在我 49 年的人生中，我從未感覺到他的公眾形象和私人形象有什麼不同。無論他和誰在一起，無論他在哪裡，他都是同一個人。”

換句話，卡特從不在公共場合做秀，不會回到家裡再撕下面具。他100年的人生歲月裡，在不同場合詮釋了他對基督和公義的愛。他由裡到外彰顯了誠實和正直品格。

放眼今日世界，領袖保持公開和私下生活的一致性，不僅在政界稀缺，在公司，在學校，甚至在基督教領域，都是非常困難的。

“裝”的文化

文化墮落的一個特點，就是“裝”。BBC在《漫話英倫：為何喜劇演員易患憂鬱症？》中，報道奧斯卡最佳男配角得主、好萊塢喜劇明星羅賓•威廉姆斯自殺身亡。文章說：“（威廉姆斯）和其他許多同行一樣，總是能讓人開懷大笑。然而與此同時，他們內心深處卻在苦苦掙扎。”演員在臺上把歡樂留給觀眾，私下裡內心卻苦澀不堪。

演員如此，普通人何嘗不是？我原先的一個同事，時不時惹妻子生氣。他的脖子隔三差五就出現抓痕，甚至臉上破相。然而，他在微信朋友圈，都發了些什麼呢？全是他在全國各地風景區的打卡美圖，是各種讓人流口水的美食，是他在路上的忙碌。他渴望傳遞給人的印象是：我的生活很精彩！其實他的生活，是一地雞毛。

這種裡外不一的割裂現象，不僅出現在不信的人中，有些連屬靈領袖也未能倖免。當人太渴望被他人接納，裝假就會產生。在《加拉太書》第2章，主的大使徒彼得，為了獲得耶路撒冷教會領袖的認可，為了避免被認為不守猶太律法（與外邦人一起吃飯），就在人前裝假。他不是不知道福音的大能，而是在那個時候，懼怕佔據了上風，他就不自覺陷在裝假中。彼得的“裝”，甚至影響到巴拿巴。保羅毫不客氣地斥責了這種行為。 

聖經也在籍著保羅斥責我，因為我有時也裝，我在教會和在家中，並不完全一樣。作為全職牧者，當會眾因疾病、失業、孩子教育或太想結婚等壓力重重時，我不會跟著一起唉聲歎氣。我會鼓勵弟兄姊妹在艱難中既承認自己的軟弱，也要深信福音的大能，要存屬天的盼望，在試探和試煉中仰賴基督的恩典。我如此傳講，也如此在教會中表現。

這本來沒有問題。然而，當我回到家裡，看到3個兒子沒有管理好時間，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彼此相愛，沒有散發出基督家庭的馨香，律法主義的怒火就開始在我心裡燃燒。有時我會帶著怒氣訓斥孩子，有時會在心裡論斷他們，有時會唉聲歎氣。

我發現，自己在家裡和教會中判若兩人。福音在某個瞬間是缺位的，恩典被律法抑制了。聖靈責備我：作為教會領袖，你的公開形象和私下裡不一致，你過著法利賽人一樣假冒為善的生活。你要在主和孩子面前認罪並悔改。

“兩面人”的危害

領袖公開和私下的表現的割裂，帶來極大危害，過於渴望人的認可，是政治領袖的通病。領袖的公開表現和私下生活不一致時，如不及時回轉，就會落入更大的陷阱。在《撒母耳記上》15章，國王掃羅因違背上帝的命令，盲目獻祭、私自存留戰利品，被上帝厭棄。對此，他不是在上帝面前回轉，反而只顧及他在長老和百姓中的形象。他請求撒母耳留下，與他一同敬拜上帝，顯得先知還在支持他。他關注個人的公眾形象，勝於關注真實的內心。他做的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上帝都看在眼裡。掃羅為自己不悔改的罪，付上了極重的代價。

政治領袖如此，教會領袖其實也會如此。教會領袖渴望自己和家人體現出好的形象，起到榜樣作用。這種太渴望“見證基督”的心理，會使教會領袖越來越不敢在教會袒露自己的軟弱，不敢誠實表達自己的真實需要。同時，在家庭生活中，他可能會用一種律法的方式，要求妻子這樣表現，要求孩子那樣表現。

顯而易見，這種不是由福音所驅動的“見證”，靠律法是無法勉強長久維持的。當有一天，他的妻子或者孩子不再配合他的表演，他的服事生涯就要暴雷了。

這種悲劇，往往被表面化地歸咎於服事壓力過重，以至於耗盡。實際上，他只不過是在用律法，努力做出外在的見證。而真正的見證，唯有靠恩典才能做出。

若是當事人能更早正視事實：牧者也是人，會軟弱，會犯罪，同樣需要福音，需要過天天悔改的生活……興許本可以避免“兩面人”的悲劇。

唯福音是良藥

值得感恩的是，福音是對付“裝假”或“兩面人”的良藥。上帝沒有立時擊打公開事奉和私下生活不一致的教會領袖，大概是存著忍耐、寬容的心，等候人早日靠福音悔改。

在舊約聖經中，雅各的兒子猶大，不僅虧欠自己的兒媳婦，並私底下去犯姦淫，同時卻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讓人用火燒行淫的兒媳婦。實在是雙標！幸而，當兒媳婦當眾指出他的罪，他沒有隱瞞、推諉，而是放下自己的面子，承認自己的過犯：“她比我更有義，因為我沒有將她給我的兒子示拉。”（《創》38：26）在那一刻和以後的餘生裡，猶大漸漸被治癒了：他轉向上帝，他願意在公眾場合代表家族去捨己和擔當。他成了上帝使用的人。

在新約聖經中，我們看到主耶穌對假冒為善之人的怒斥：你們法利賽人洗淨杯盤的外面，裡面卻裝滿了勒索和邪惡；你們喜愛會堂裡的首位，又喜愛人在街市上問你們的安。過著“兩面人”的生活，卻不悔改，結果就是有禍了（參《路》11：39-42）！與之相反，那些被人厭棄的稅吏，來到主面前說：“上帝啊，開恩可憐我這個罪人！”（《路》18：13）主耶穌就稱其為義人。

因此，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領袖公開或私下的表現有多糟糕，而在於他是否願意向上帝赤露敞開自己，向人袒露自己的軟弱。因為上帝接納罪人，上帝也應許我們：我們若彼此認罪，互相代求，就必得醫治。（參《雅》5：16）

保羅•區普在《危機四伏的呼召》一書中，安慰沮喪的牧者：“許多牧者都有同樣的現象：公開的牧者形象與私下本人的真貌並不相符。”（註）如果在事奉中，牧者沒有一再提醒自己福音的現實性，就是此時此刻的恩典，牧者就會從別處尋找安全感，而不是在基督裡。如果牧者總是給別人傳講福音，不給自己傳講，他就會倚賴另外的“福音”（比如，他人的肯定），以獲得滿足。長此以往，他會陷入危機。

當屬靈領袖浸泡在福音裡，當他知道在基督裡，他已經被上帝稱為義，他就不需要額外去爭取更多分值，使得自己看起來有價值。因此，他可以在眾人面前承認自己的軟弱和罪孽，他不擔心因丟份、丟面子。他有安全感。回到家裡，他願意用基督的恩典接納家人的不完美，用基督的愛遮蓋他們，用基督的話影響他們的生命。

領袖們，你願意常常對自己講福音，讓福音光照你，在公眾面前、在私下裡都活得一致嗎？

註：

保羅·區普，《危機四伏的呼召》，吳蘇心美譯，（基督使者協會，2013年）。

作者目前在中國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