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卑(周小安)

周小安

本文原刊于《举目》59期

         《雅各书》4:6告诫我们:“上帝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所以,上帝的儿女必须谦卑。谦卑的人,必能多多领受上帝的恩宠。

        上帝的救恩,这个最大的恩典,就是通过基督的十字架,通过我们的认罪、悔改,临到我们。对于骄傲的人,基督的十字架是绊脚石;认罪、悔改也是绊脚石。所以,骄傲的人无法领受基督的救恩,愿意降卑的人才能领受到。上帝其他各样的恩赐,往往也是通过某种卑微的方式临到我们的。

        我看到太多的人,由于骄傲,把自己挡在了上帝的救恩之外。我也看到,教会中为数不少的信徒和领袖,因为骄傲而被上帝所阻挡,无法为上帝的国做出应有的贡献。

         我自己服事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于1998年从神学院毕业,到教会全时间事奉。我想立刻为上帝大干一番,但是,上帝却首先教我谦卑。在相当长一段日子里,不仅减少了我站讲台的机会,连教 主日学的事奉也被停止。我主要的事奉工作,变成了负责教会的周报,写每周的代祷事项、服事安排、本周金句,和讲道纲要等。

        今天,回过头来看,我发现,上帝给我的各样的恩赐和祝福,都是通过某种卑微的方式临到的。我今天能够全时间服事上帝,为上帝的国结一些果子,都是因为一直在学习谦卑的功课。每当想到这些,我心中就充满了对上帝的感恩。

一、谦卑的特质

        被人称为“中世纪之光”的伯拉德,在讲道《论降卑的阶梯》中说:“所有属灵的追求,若不是建造在谦卑的根基上,都要崩溃瓦解。”

         然而,什么叫谦卑呢?根据神学家奥古斯丁对“骄傲”作的定义──“骄傲,是对我们自己优点的着迷”,伯拉德将“谦卑”定 义为“轻看自己的优点”。一个人若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脆弱、卑下、败坏、微小,就不可能谦卑。

         下面,我们从谦卑是什么、不是什么等4个角度,看谦卑的特质:

(一)谦卑是从上帝的眼光看自己

        谦卑是从上帝的眼光看自己,既不把自己看低,也不把自己看高,而是把自己看得合乎中道。然而,一个人要从上帝的眼光看自己,必须首先认识上帝、并且认识自己。

       如果我认识上帝是独一的创造之主,那么我也就认识自己是一个受造者,并且有上帝的形象。如果我认识上帝是救赎之主,那么我也就认识到,自己是蒙恩的罪人。

        在我认识上帝之前,我是何等可怜!我一无所有:没有永生、没有归属、没有意义、没有盼望、没有价值、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良善、没有爱。然而,今天我拥有了一切──永生、归属、意义、盼望、价值……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上帝而来,都是从基督的救恩而来,一切都是恩典﹗那我还有什么可以自夸的呢?

        认识自己是受造者,是蒙恩的罪人,原本一无所有,一切都是恩典……这就是谦卑。

        谦卑的人,对自己现有的一切都很满意,满足于现在的身分、地位,满足于自己的外貌、性别、家世,满足于上帝造我奇妙可畏。所以,谦卑的人感谢主,满意主给他的一切──上帝造我不那么漂亮,上帝造我不是聪明绝顶……但我满心欢喜上帝给我的一切,这就是谦卑。

(二)谦卑是圣灵所结的生命果实

        谦卑是上帝百姓需要具备的属天性格。这不是天然拥有的,没有人与生俱来就是谦卑的。谦卑乃是内在的属灵性格。住在我们里面的基督和圣灵,在我们生命里外工作,在我们身上塑造出上帝羔羊的性格。

        谦卑是不断地舍己,不断地破碎,全然连结于主,为主而活。用施洗约翰的名言,就是:“祂必兴旺,我必衰微。”(《约》3:30)谦卑的人不会一直意识到自我,而是不断地想到上帝,以及上帝的心意、上帝喜悦什么,就做上帝所喜悦的事。谦卑是圣灵所结的生命果实。

(三)谦卑不是自卑

        谦卑不是自我形象低落。这与自卑是不一样的。

        谦卑是从上帝的眼光看自己,自卑感则是从别人的眼光看自己。自卑感是属肉体的,比如,觉得自己学历比别人低、智商比别人低、家庭背景没有别人好,等等,这些都会引起自卑。

       其实,这是一种隐藏的骄傲。这种隐藏的骄傲,常常会产生跟别人的比较,而且不服。我们会认为:我只是因为环境没有那个人好,所以才败在他的手下;我只是时运不好,我一点也不比他差……

       人如果常常和别人比较,而且不服,就可能自暴自弃,甚至远离人群。自卑感反射出来的言语、行动、态度,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有时听见别人称赞同事或同学,我们就受伤了……

       隐藏的骄傲,使我们没有安全感。谦卑却带来真实的安全感。当我们认识到自己一无所有,就会对上帝产生真实的信靠,知道我在祂的手中,而不是在人的手中。所以,我们不怕别人陷害,也不怕利益被剥夺。

       如果我们常常害怕别人伤害我们、毁谤我们、夺走我们的益处,因此常要防卫,要解释,要保护自己的权利,那是因为我们太骄傲了,没有认识自己的无有。

(四)谦卑不是先天的个性,也不是后天的涵养

       谦卑是舍己,而不是自我意识很强、很敏感。有些人天生比较害羞,怕出头露面,怕别人注意,所以经常躲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也不愿在许多人面前说话。这不是真正的谦卑,而是自我意识很强,很在意别人如何看我、如何想我,其实是自我中心。

       谦卑不是先天的个性,也不是后天的涵养。涵养有时候跟家教有关。有些人讲话比较小声,这和家教有关。然而,讲话声音很轻,内容却可以很尖锐。

       涵养有时候与面子有关。有涵养的人,表面上看来也许很谦虚,不跟人争竞,也能虚心地向别人学习,内心深处却可能是清高自傲的。中国人的面子观念强,不管心里多不愿意,表面上绝不能丢面子。得让别人过得去,也得让自己过得去。这也是一种涵养。

        涵养与谦卑最根本的不同,就在于:谦卑是舍己;涵养不是舍己,是修饰自我,使自我更体面、更得体、更文雅、更有内涵。有涵养的人,骨子里很可能比缺乏涵养的人更骄傲。

        甚至,谦卑不是道德修养。有道德修养并不是坏事,但这跟基督徒的灵性操练是根本不同的。灵性操练的目标──谦卑,是要通过舍己,破碎和治死老我,而道德修养 只是要改造老我,使老我变得更完善一些、更可爱一些。真正的谦卑是“不再是我,乃是基督”,这跟道德修养是根本不同的。

        主耶稣为我们留下了最好的谦卑的榜样,就是舍己。虽然祂是上帝的儿子,却不以自己与上帝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主耶稣在地上就是这样。祂过的是连结于父神、完全遵照父神旨意的生活。

二、谦卑的榜样

         圣经中有一段经文,将耶稣基督的谦卑刻划得淋漓尽致。

         《腓立比书》2:5-11,:“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祂本有上帝的形像,不以自己与上帝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 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所以上帝将祂升为至高,又赐给祂那超乎万名之上的名,叫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耶 稣的名无不屈膝,无不口称耶稣基督为主,使荣耀归与父上帝。”

         这段经文向我们揭示了耶稣基督降卑的3个层面:

(一)离开天堂的荣耀,与卑微的罪人同住

        第一个层面是道成肉身。

        主耶稣是万王之王,祂以肉身来到地上,接触的第一个地方,竟是又臭又脏的马槽。全地都是祂的,可是祂虚己谦卑,没有选在豪华旅馆出生,却选了一个马槽。

        祂出身为木匠的儿子,没有可夸的家世和背景,也没有可夸的学历。祂被称为“拿撒勒人耶稣”,然而时人讽刺说:“拿撒勒还能出什么好的吗?”(参《约翰福音》1:46)因为拿撒勒只是一个无名小城。

        祂在这个世界上,过了怎样的一生?《以赛亚书》53章讲到,祂被人藐视、厌弃,多受痛苦、忧患,人也不尊重祂。这就是祂一生的写照。圣洁的上帝的儿子,原本坐在天上荣耀的宝座上,降生到这个世上后,却与一群罪人生活在一起。这是多大的谦卑﹗

        祂住在人群中,住在充满罪恶、争竞、嫉妒、诡诈、骄傲等令人窒息的环境里。祂道成肉身来到这个罪恶的世界,生活在罪人当中,住在罪人群里,是何等大的谦卑﹗

(二) 甘作奴仆,为门徒洗脚

         基督谦卑的第二个层面,是祂不但道成肉身,而且成为奴仆。这就是《腓立比书》第2章说的,“取了奴仆的形象”。

         祂在地上所做的,就像一个奴仆做的,最后祂给门徒洗脚,甚至为那一个要卖祂的犹大洗脚。洗脚是奴仆的工作,上帝的儿子在上十字架之前,却谦卑地为每一个门徒洗脚,做奴仆的工作。

(三)背负世人的罪,在十字架上流血、牺牲        主耶稣降卑的第三个层面,是背负世人的罪,接受罪的刑罚。

        主耶稣一生没有犯罪,却被犹太人的宗教法庭宣判犯了亵渎罪,被罗马的政治法庭宣判为谋反罪。祂在罗马兵丁手下受尽折磨和戏弄,在围观群众面前受尽羞辱,在十字架上受尽痛苦。

        《以赛亚书》53章讲到,主耶稣基督像羊在剪毛的人的手下无声,像羊被牵到宰杀之地,祂也是这样不开口,不挣扎。杀猪、宰牛时,猪、牛的叫声都很大。可是杀 羊,羊不叫,就只流泪。羊很奇妙,所以施洗约翰为耶稣作见证说:“看哪,这是上帝的羔羊﹗”(参《约》1:29,36)

         圣经特别选羔羊做主耶稣的标志,祂被杀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祂谦卑性情的显露。

       如果说,谦卑是基督的性情,那么骄傲就是撒但的性情。

         《以赛亚书》14:12-15:“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 在上帝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

        这段圣经,一方面是讲巴比伦王,另一方面是讲撒但。撒但本来有很好的地位,而且很美丽,但是他不满足,结果,上帝说:“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赛》14:15)这就是撒但的结局。

        基督与撒但,是多么强烈的对比﹗我们当问问自己,我们到底要什么?耶稣要将我们塑造得谦卑,撒但却把骄傲的毒气吹进人心里……我们每一天都面临选择:听撒但,还是要听耶稣?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我们的性情──是像撒但一样骄傲,还是像基督一样谦卑。

三、如何学习谦卑?

        如何培养谦卑的性情呢?谦卑不是容易学的,因为谦卑的功课其实就是十字架的功课。这是一辈子的功课,也是最重要、最蒙福的功课。

        根据我的体会,学习谦卑有4大环节:

(一)为自己的骄傲悔改

        谦卑从悔改开始。一个人若不为自己的骄傲认罪、悔改,就无法学习谦卑。

        在为自己的骄傲悔改之前,这个人必须先蒙圣灵光照,让圣灵照出这个人骄傲的本相。

        根据美国神学家尼布尔的分析,一般人的骄傲可分为3类:

         第一类是权能的骄傲,表现为高贵者的傲慢与偏见,卑贱者的不服与争夺权势。

        第二类是知识的骄傲,表现为各种的“主义”,并将这些“主义”当作绝对、普遍的真理,而排斥其他。

        第三类是德性的骄傲,表现为自义──自己总是正确,错误总在别人。

        对于基督徒,还有第四类的骄傲,就是宗教的骄傲。代表人物就是耶稣时代的法利赛人。
其实,宗教骄傲人士不限于法利赛人,教会历来都不缺乏宗教骄傲人士。21世纪也不例外,你我也不能排除在外。

        蒙了圣灵光照,为自己的骄傲认罪、悔改,人才会愿意学习谦卑。

        愿意承认自己的骄傲,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愿意学习谦卑,这种心态是不可少的。没有这种心态,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在谦卑上有所突破。

(二)经历深度医治

        有一类骄傲,根子是自卑。这类隐藏的骄傲,其实更加扭曲、更加非理性,也更加可怕。如果不先挖掉自卑的根,这类的骄傲就极难对付。

        自卑感往往根植在原生家庭和早年经历中。因此,要挖掉自卑的根,就需要进行深度医治或内在医治。《神的恩诏》中有一段话:

       “人所当怕的,不是一个死了的‘己’,而是一个受挫、被掳、遭到囚禁的‘己’﹗这个‘己’,是无限地以自我为中心,较之那完全任其为所欲为的‘己’更甚﹗但 是,对你们,我的孩子们,我教你们一个较高明的,比纵容‘己’更好的科学定律,就是向‘己’死﹗不要压制,只要死﹗要用神圣的生命,来调换那卑劣的‘己’ 生命﹗”

       这段话包含了两个洞见:1、基督徒灵命进深的目标,是让“己“死,让神圣的生命活出来。2、一个受挫、被掳、遭到囚禁的“己”,是一个无限地以自我为中心的“己”。

       这就告诉我们,深度医治的目的,是为了使“无限地以自我为中心”的“己”,得到医治与释放,变得不那么“以我为中心”。

       这是操练谦卑不可缺少的环节,因为,让“己”死不能强迫,上帝也不愿意强迫我们。需要我们自己愿意,并且与上帝配合。然而一个遭囚禁的人,既不愿意,也不可能做到,所以需要先医治和释放,再攀登谦卑的最高境界──治死老我,活出基督。

(三)操练内在生活

         所谓内在生活,就是圣经所教导的“住在基督里”,枝子连在葡萄树上。耶稣说:“你们要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你们里面。枝子若不常在葡萄树上,自己就不能结果 子;你们若不常在我里面,也是这样。”(《约》15:4)所谓“常在我里面”,就是“住在主里面”,也就是“内在生活”。

        为什么“内在生活”对于谦卑那么重要呢?因为谦卑就是耶稣基督的性情,除非我们一直连于祂,否则不会有谦卑的。教会许多人,对“内在生活”存在误解,认为内在生活是天主教的传统,圣经里也没有内在生活这个词,所以不合圣经。

         其实,真正的“合圣经”,是合圣经的原则和精义,而不是合圣经的字句。主耶稣教导和实践律法,是根据律法的原则和精义。

         内在生活虽然不是圣经的字句,却合圣经的原则和精义。

(四)接受生命的破碎

        耶稣说:“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太》11:29)

        “负主的轭、学主的样式”,其实就是跟随主走十字架的道路。这条路有两种形式:
一种形式是,信徒为主而遭受外在的逼迫,经历耶稣所经历的。我们要负祂的轭,学祂的样式。我们若愿意负主的轭,就不以福音为耻,反倒觉得,为主的缘故被人拒绝,是一种荣耀。

       另一种形式,就是我们在每天的生活中,学习十字架的功课。

       当我们开始谦卑,也许会因谦卑而被人误会或瞧不起。“你喜欢吃亏,就让你多吃一点亏。”很可能你的同事、家人会这样对待你。这其实就是生命的破碎。

        这时候如果你不放弃,而是凭信心仰望主,那么,基督谦卑的荣光、能力、美丽,就会散发出来。周围的人会惊讶,生命的光会照进他们里面,使他们愿意来接近这谦卑的光辉。
谦卑是需要操练的。谦卑乃是借着上帝兴起的环境,把骄傲的毒气排散出去,让羔羊的性情在生命里面渐渐成型。

        通常来说,家庭是我们操练谦卑的最佳场所。如何在家庭里操练谦卑呢?我们可以从这3方面做起:1、比谁先认错;2、比谁先饶恕别人;3、比谁先放下自己的意见、主张和想法。
另一个学习谦卑的好地方是教会。如何在教会操练谦卑呢?我们也可以从这3方面做起:1、不批评论断;2、不嫉妒;3、不争竞。

        总之,操练谦卑最好的方法是,无论到任何环境,你先感谢、赞美,为这个环境感谢、赞美,为这环境中的人感谢、赞美。不知不觉间,你会变得不一样,会变得谦卑。

注:本文参考了江秀琴《谦卑》,慕主先锋传播事工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来自湖南,加拿大理论物理博士。现于加拿大温哥华牧养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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