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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憂鬱(歡然)

本文原刊於《舉目》75期。

文/歡然

BH75-47-7501-圖1-by Seemann 宽600

我原本最喜歡林妹妹那種憂鬱的美。我也總是從悲觀的角度看問題,那藍色的憂鬱一直籠罩我的心頭——春天的花會開,但也會謝啊!夏天是女孩子最美的時節,但最終還是要收藏起美裙;秋天不用說,中秋的月亮最圓,但虧得也快;冬天的雪花是那麼晶瑩剔透,可開在手心裡只有瞬間。

3歲時,我離開江南的外祖父母,跟著父母到大西南。據說,我一連幾天不說一句話,無心飲食,憂傷至極。外祖父母的愛,永遠是留在我心靈最深處的溫暖。也許就是這樣,我心中從此種下憂鬱的種子。

我害怕歡聚,因為終有曲終人散的一刻。

西南的山區多雨多霧。每到濕冷濕冷的陰雨天,我會感覺壓抑,情志不暢。好在我有幾個好朋友。除了4、5歲就與我玩在一起的閨蜜,還有情竇初開時喜歡的男孩子——那時是青春期,學校裡男女生界限分明,但他的陽光的個性,總是吸引著我、影響著我。在一起時,我們都很開心。我很仰慕他,甚至覺得他將來會做總統之類的大人物。

在中考、高考複習階段,就是想到人生中有這麼多美好的親情和友情,我才有拼搏的動力。

父母所在的工廠,建在田野間,風景如畫,是三線建設的產物。圍牆裡幾乎是一個封閉的小社會。全廠才300多員工,加上家屬也不過千來號人。然而人際複雜,很多人爭競、嫉妒,對別人家的隱私津津樂道。

有個很老實的員工,被同事擠兌得太過分,就悄悄地把尿撒在同事的暖瓶裡,結果成了全廠的笑話。

在那個小社會裡,也有美好的事,比如,廠裡的小圖書館裡有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家裡的收音機裡有我喜歡的少兒節目:“小喇叭”、小說連播、音樂、廣播劇等。

從小到大,我接受的教育一直是:共產主義是真理,將來會有一個“按需分配”的社會,物質極大豐富,人幾乎想什麼有什麼。而且人的道德水準空前的高,視勞動為享受。革命先烈為實現這個理想,灑盡最後一滴鮮血。我們要實現他們的遺願!

父母是各自村裡少有、考上清華的幸運兒。他們的父母每天勞作,很少在口頭上教育他們什麼,所以他們對我們也是這樣。

他們辛苦工作,回家就累得什麼都不想做,很少與孩子溝通、交流。我媽媽更是多愁善感,很多時候自顧不暇,或者顧了我弟弟就顧不了我,以致於我常常因為媽媽的偏心而憤懣、憂鬱。

隨著年歲的增長,我發現,現實與共產主義理想很遠,人的道德水準似乎很難提升,而且常常倒退。

不但如此,社會貧困,物質極匱乏。我的弟弟出生時,媽媽因為營養不良沒有奶水,導致弟弟從小就多病。我父母都是知識份子,但地位低,工資也很低,還要給老家失去勞動力的老人寄錢……貧困也成為我憂鬱的原因之一。

信主後才知道,人的罪若不解決,道德水準怎麼可能“空前提高”?如果沒有上帝賜福,怎麼可能“物質極大豐富”?毛澤東號召的鬥私批修、學雷鋒,也是想對付人心中的罪,但收效甚微,反而造成無數冤假錯案。

1976年我上小學,文革結束了。

中學期間,我用孟子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作為自己奮鬥的座右銘;以歷史上的偉人作為自己的偶像,努力拼搏,終於考上大學。

在上海讀書的我,暗戀上一個男生,覺得他有徐志摩的風範,舉手投足都充滿詩意。只要看見他,我就覺得陽光燦爛。然而我很快發現,他的人生更是“詩意盎然”——不斷地更換女朋友。

我又憂鬱了一段時間,覺得死亡似乎離我很近,就蹲伏在我身邊的陰暗處。只是我不知為何竟然不怕它,任它窺視我的憂鬱。

美好總是容易逝去的,於是習慣了沒有美好相伴,習慣了憂鬱,漸漸妥協於現實,不再奢求有美好同行。

大學幾年,我的暖水瓶被偷了N多次,我洗晾在過道的新衣服莫名其妙地被汙損、偷走。我有一個朋友,自入校就和我形影不離。然而當我與人爭執時,她卻站在我的對立面。1989年,我過去信仰的主義,更徹底破滅了……

畢業前去西安實習,見到了小時候那個陽光男孩。他已經是一副潦倒相,而且居然說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心中的亮光越來越暗,人生的路也越來越看不到希望……我精神崩潰了。

有一次在夢中,我置身於黑暗,看不到腳下的路。

我問一個路人哪裡有光,他指點了一個方向。我於是向著那個地方狂奔。終於看見一個透著燈光的大廳,裡面是遊樂室,人們一桌桌地搓麻將。我走進去,沒有人認識。於是想回家,又開始到處找回家的路……

難道人生註定是一場沒有意義的麻將局?也許那些打麻將的人是對的,人生真的是一場虛空,沒有什麼值得追求的東西,還不如遊戲於麻將桌上?

我的目標在哪裡?答案是沒有目標!沒有美好,哪來目標?因為無法產生熱情,也沒有動力!

BH75-47-7501-圖2-By Kelly Sikkema-photo-宽600

可是,有一群人,他們不同!

我最憂鬱、最孤單、最軟弱的時候,他們來到我身邊,告訴了我以前從未聽過的真理。

他們不與罪惡妥協,哪怕丟掉飯碗也不同流合污,比如絕不為老闆做假賬;他們“傻”得可愛,賣主多找了他們零錢,他們會歸還;他們說過要為你禱告,就一定不食言;他們心裡有熱情,也有美好、永不放棄的目標;他們不追求今世的榮華、地上的財產,不受虛浮的誘惑……

更吸引我的,是無論何時,他們的內心都有陽光,能驅散周圍陰冷的憂鬱。

有人說,要是像他們那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活路。可也有人說,要是世界上的人都像他們一樣,這個世界會非常美好。

難道他們看不見周圍的醜惡?他們執著的美好為什麼這麼強大?

後來我知道了,那源於他們內心的強大——雖然表現出來的是這麼溫柔,幾近柔弱,就像耶穌如羊被牽到宰殺之地,默默無聲。祂死了,如一切消逝的美好一樣。然而實際上,他們卻是強大的,因為耶穌最後復活了,將永恆的美好帶到了人間。

他們說:耶穌,就是真善美的源頭!

我慚愧,為自己背離美好、向現實妥協而慚愧。然而他們說:同流合污過也不要緊,耶穌時刻等你回頭,就像父親一直在回家的路口等著浪子回頭。

天父能洗淨你裡裡外外的汙穢,給你穿上聖潔的白色義袍,並給你一顆新心、一個新靈,使你和祂息息相通,因為祂已經用生命救贖了你的生命,與你立了永遠的盟約。

他們說:有一個地方沒有眼淚,也沒有憂傷,只充滿了愛。那是信祂之人永遠的歸宿。在那裡,美好贏得永遠的勝利!

是啊,美好終於得勝!我不用再憂鬱。

只要風在吹,只要雨會下,只要星星還閃亮,美好就宣示她的存在。這是天父創造的!無論什麼,都不能使我們與天父相離,不能逼我說祂不存在。祂的存在,我無法否認,就像美好無法否認。

有一首詩歌唱得好:耶穌,耶穌,我揀選主耶穌,我心,今正住在所有甘甜事物之源……

過去所喜歡的、後來所懼怕的藍色憂鬱,沒有給我這種甘甜。耶穌的生命,卻讓我不再在雨天抑鬱不歡——雲上的太陽是我永遠的安慰。如今,我的生命是自由、蓬勃的綠色。

我知道了,以別神代替耶和華的,愁苦必加增。我過去以自我為中心,以世上的偉人為偶像,錯將空想當做真理,必然走不出憂鬱——林妹妹活得真實,有真性情,但是她也沒走出自我的樊籬。她把寶玉當做偶像來愛,最終淒慘地死在憂鬱中!

我也知道了,所有的痛苦都源於我們的罪。我們的罪使我們與上帝隔絕,帶給自己傷害,也傷害別人。

一個有罪的世界注定不完美,這種不完美將憂鬱投射進我們的心裡。離開這個世界,才能離開憂鬱——信主的那一刻,我們已經跨過了這個世界憂鬱的疆界,進入了天國。

作者畢業於華東師範大學歷史系,現住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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