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驊
本文原刊於《舉目》79期和官網言與思專欄2016.11.3
談到公共參與,保羅大概是聖經中曝光率最高的使徒。在雅典,他孤身一人與其他的公共知識分子對話、論證福音。
彼得的公共參與
如果說保羅是“動”的代表,那麼彼得則是“靜”的代表。
和保羅一樣,老彼得認為,基督徒應當參與公共事務。彼得在書信中,一方面提醒基督徒是寄居者,是客旅(參《彼前》 2:11),另一方面指出一條基督徒參與公共的路徑,是一條不太受人歡迎和關注的窄路:忍耐(參《彼前》 2:18-21)。
忍耐這條路,不但基督徒不喜歡,甚至許多世俗哲學家也反感——我們幾乎可以聽到尼采在冷笑:“哼,忍耐不過是懦弱的一種表現,透過語言遊戲重新包裝罷了。權力才是王道,有本事就應有所作為。”
現今的人,也很難接受忍耐。透過科技,人類不斷縮短“需要忍耐”的時間。網路速度加快,網路購物的送貨服務加速,從下訂單到取得貨物的等待時間愈來愈短……忍耐似乎是上個世代的美德,是沒有效率的代名詞。
老彼得的公共參與路徑,是否過時了?他是否是用忍耐的德性包裝自身的無能為力?畢竟,2千年過去了,人類的生產能力已大幅提升,對物質世界的理解和掌握也愈發精確,對改善自身的處境愈來愈有自信。
然而,人類的自信,歷史會背書嗎?
上個世紀,人類還信誓旦旦:幾十年內將解決飢餓問題。然而幾十年過去了,仍有上千萬(甚至上億)人受飢餓的威脅。上個世紀,有人相信,人類通過不斷的競爭、淘汰,最優秀的民族會脫穎而出,帶來大同世界。結果,卻是人間煉獄般的集中營和兩次世界大戰。
關於忍耐,彼得沒有訴諸“成為更好的你”這種自我提升,也沒有訴諸普世價值。相反的,他訴諸於人類歷史中真實活著的耶穌基督——祂的生平和教導。
耶穌基督在世的生活,可不是抽象的神學論述,而是歷史中真實發生的事,有血有肉。耶穌的一生,向我們展現了另一個國度,並以實際的生活顯示了那國度的真實,和將來的盼望。
和寬容不同
在一個多元文化主義當道的時代,寬容才是“政治正確”。然而和“寬容”不同的是,“忍耐”沒有放棄追求正義的理想,也不承認世上的邪惡只是人的觀點不同造成的。
忍耐並不寬容邪惡和不公義,也不會把被邪惡和不公義壓迫之人的遭遇合理化。忍耐要求我們正視世上的邪惡和不公義。在現實的邪惡和將來的公義的張力中,我們的忍耐是積極的不作為,也是消極的積極作為。
彼得口中的“移民”身份,正是在不斷提醒基督徒,這種張力是正常的。
不作為,不是因為懶惰,而是承認邪惡和不公義不只存在於外在世界,也存在於我們內心。因此,面對邪惡,我們應謹慎,不以正義的化身自居,而要記得,我們也是要被對付的不正義的一分子。
忍耐其實是一個看似消極、實則主動的作為。
正因為相信上帝的主權,因此在面對社會的不公義時,不以正義為名,以私刑伸張正義,而願意在體制內走正當的程式;正因看見上帝的公義和自己的不義,因此在面對剝削和壓迫之時,選擇先面對自身的暴力與邪惡,靜候時機。
忍耐,因為相信新天新地終將來臨,因此在失去一切盼望之際,在忍耐中仍有盼望的理由。
年輕時的曼德拉,以為能靠暴力推翻不義的南非白人政權。然而在監獄中看見自身的不義,選擇了讓上帝先塑造他的生命,帶著盼望面對未知但又確定的未來,直到上帝預定的時間到來。
在一個追求快速與效率的年代,忍耐提醒我們,最快速的拆毀往往是透過暴力,而最快速的重建,也往往訴諸於暴力。
在基督徒的公共參與中,忍耐似乎呈現這樣一種矛盾:當我們開始承認自身的無能為力,選擇信靠那為我們忍受苦難的基督時,我們反倒開始參與上帝的作為,在世界播下和好的種子,為這對立的世界帶來和好的可能。
當公共參與在華人基督徒中成為顯學之際,動靜之間,我們不但需要學習保羅的積極進取,也需要學習彼得那帶著盼望的堅忍態度。
作者現在洛杉磯台福基督教會牧會。
思考:你對彼得的公共參與路徑有什麼看法?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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