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然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專欄2018.04.09

 

“我憑著所賜我的恩對你們各人說：不要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要照著上帝所分給各人信心的大小，看得合乎中道。”（《羅》12：3）

當人生將近油腻中年（或已然進入）（編註），年少的意氣風發漸漸遠去，為了生活，悲催地卡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崗位裡，高不成低不就，動彈不得。

這時，你發現自己在網上曬出的照片，每張都是“嚴選”，還經“美圖秀秀”加工；你展示看起來忙碌的行程，播出和某重要人士合影的照片，為不斷下跌的形象加分；有時候，你不自覺地轉發某篇政治正確的文章，證明自己雖年紀一把，仍胸懷赤子初心！

人是按著上帝的形象所造，我們努力企圖描摹那張美麗的形象臉譜！然而濃妝豔抹下，隱藏的卻是一張張破碎的輪廓：頑梗的罪性、偶像的試探、成癮的捆綁、從未癒合的傷疤……

承認吧！我們本性裡向來就没有“看自己看得合乎中道”的能力，現在更是墮落到連追求“合乎中道”的理想也一併丟棄。

形象與真實的巨大鴻溝，常使我們鬱悶崩潰；表裡不一的反差，成為生命裡極重的包袱，直到有一天我們被壓垮，再也背不動這形象的重擔。

 

形象文化的巨大逆襲

不過，我要恭喜大家！現在有一檔脫口秀節目終於理解了我們——那個“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我們。

《吐槽大會》由脫口秀才子李誕（1989生）總策劃，率領一群90後的段子高手（以“暴躁95後”池子為代表）驚豔登場，爆表竄紅！

剛收官的第二季，拿下18億的網路點擊（兩季節目總點擊量超過36億），這個數字在文化界絕對是現象級，我認為它是對時下形象文化的巨大逆襲！

李誕（左），池子（右）

 

“吐槽是門手藝，笑對需要勇氣！”

嘉賓們上《吐槽大會》是一件很壯烈的事，主持人張紹剛提醒觀眾“善於自嘲，才能接受吐槽；正視自己，才能善待別人”。

過去兩季，節目邀請的主咖，包括了：朗朗、王祖藍、Papi醬、劉嘉玲、小瀋陽、伊能靜、張靚穎……再搭配多位過氣副咖（通常是主咖的圈中好友），佳賓們在節目裡盡情拆穿，互揭瘡疤：特殊的怪癖、不堪的過去、負面的新聞、難以啟齒的失敗……尺度無極限。

上一季最後一集，台灣藝人陶晶瑩和資深音樂人袁惟仁在節目裡互黑，陶子質問節目組為什麼要請袁惟仁？她說：“不要把通告費給袁，直接給我就好了，我還可以轉交給他前妻，幫他撫養孩子。不然，他就只會拿錢去外面創造需要被撫養的孩子（陶與袁的前妻是閨密）”。這是黑色幽默，赤裸裸血淋淋，只聽得主持人張紹剛“一身一身的冷汗”。

我喜歡李誕，他的吐槽，幽默中帶著深刻的人性和社會洞察力。人生處處充滿可吐的“槽點”，都能編成好笑的段子自娛娛人。一切的粉飾、做作、矯情和虛偽，在《吐槽大會》裡全被㨶毁；精心設計的形象包裝，說穿了都是標示不實的自我欺騙。所謂的男神女神和大咖，從來都不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們在節目裡全被打回原形。

《吐槽大會》讓我們看見，這一代人極其矛盾，一方面我們企圖為自己樹立完美形象，但同時我們也看穿了形象文化背後的虛情假意。

誰没有黑歷史？觀眾看節目的過程，就是一場盡情取暖的儀式。《吐槽大會》繞著彎告訴我們這世上没有完人。吐槽自嘲能緩解“油腻”，有益身心健康， 緊繃的我們在歡笑中也就釋懷了。

 

耶穌是段子高手？

看了《吐槽大會》後，讀聖經時突然發現到處充滿“段子”！尤其，耶穌“幽默吐槽”的風釆更是躍然紙上。

試看下面幾處例子：

《馬太福音》23章裡，耶穌講了好幾個精彩“段子”，對法利賽人不假辭色：

“你們這瞎眼領路的，蠓蟲你們就濾出來，駱駝你們倒吞下去。”（《太》23：24）

“你們好像粉飾的墳墓，外面好看，裡面卻裝滿了死人的骨頭和一切的污穢。”（《太》23：27）

五餅二魚神蹟後，耶穌人氣快速攀升，面對緊追不捨的群眾，夫子“諷刺”得厲害：“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你們找我，並不是因見了神蹟，乃是因吃餅得飽”。（《約》6：26）

對於那些視財如命的有錢人，耶穌“神吐槽”：“駱駝穿過針的眼，比財主進上帝的國還容易呢”。（《可》10：25）

對於自義又愛論斷的人，耶穌要他好好反省：“為甚麼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刺，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樑木呢？”（《太》7：3）

對於那些心猿意馬，藉故不跟隨祂的人，耶穌辛辣“回嗆”：“任憑死人埋葬他們的死人；你跟從我吧！”（《太》8：22）

有時，甚至耶穌也自嘲：“狐狸有洞，天空的飛鳥有窩，只是人子沒有枕頭的地方”。（《路》9：58）

我們的自嘲常是“自黑”，但全然聖潔無罪（渾身無“槽點”）的耶穌卻不是，祂在這裡控訴的對象，是拒絕人子的世人，語調雖幽默，內容卻是嚴肅的！“祂到自己的地方來，自己的人倒不接待祂。”（《約》1：11）

耶穌的這些段子，充滿想像畫面，讓人不禁莞爾。祂犀利地指出人的罪，同時又讓聽道的人對闡述的真理留下深刻印象。

 

看得合乎中道

《吐槽大會》節目總策劃李誕曾經引用以賽亞‧伯林（Sir Isaiah Berlin，英國哲學家1909-1997）的話形容自己：“我快樂是因為我活在淺薄裡”。其實無論是李誕或是伯林，都不淺薄，他們只是對人性悲觀。

李誕說“我說話是有對象的，你如果不是那種想問題的，是嘻嘻哈哈的人，聽了也就嘻嘻哈哈過去了，我其實是說給那些困住自己的人。”

《吐槽大會》節目總策劃李誕

《吐槽大會》是嘻鬧的！《吐槽大會》也是嚴肅的！

它呼喚人們直面自己的不完美。承認自己的油腻和失敗是一件好事，至少它使我們向“看自己看得合乎中道”邁進一步。不過，《吐槽大會》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要真能實踐“看自己看得合乎中道”，李誕是幫不上忙的。根據保羅的教導，這需要仰賴上帝所賜的信心：“要照著上帝所分給各人信心的大小”方能看得合乎中道。

並且，這裡說所賜的信心有大有小，是按著各人的情況，特別量身定做的，型號各有不同。以致於，有著個別差異的我們，不會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若非如此，單靠個人修身養性，“合乎中道”只是永遠無法企及的癡人說夢。

我們太容易在自憐和自傲的兩個極端間擺盪。一個人要能謙卑下來，同時又不至於小看自己，失了志氣，這完全是恩典。

當我們知道恩賜才幹是上帝所賜的，又認識到“與恩賜配對的信心”也都是上帝所給的， 我們就能體會人實在没有什麼榮耀可誇，也就能看自己“合乎中道”了！

然而——

“你們互相受榮耀，卻不求從獨一之神來的榮耀，怎能信我呢？”（《約》5：44）

這是一針見血的深度“吐槽”！

編註：油膩中年，網路流行語。其中所謂“油膩”無非就是一些讓人看著討厭不招人喜歡的特質，該詞多形容那些油腔滑調，世故圓滑，不修邊幅邋遢不堪，沒有真正的才學和能力又喜歡吹噓的中年人。

作者為教會長老，任職於密西根州政府IT部門，目前服事重心為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校園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