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専欄2019.2.4
小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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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電影宣傳短片《啥是佩奇》火爆朋友圈。我想,其火爆的原因,還不僅僅在於那個長的像電吹風造型的粉紅小豬,更在於短片中講述的子女與父母之間,一個家庭的分離和相聚。春節,這個號稱“國人的大遷徒”的節日,更放大了親情。家已是一個無人能繞開、浸入骨髓的話題。
小時候,只覺得自己會一生一世呆在故鄉,而世間歲月永如一日,天長地久,再無變化。不過,人生總是在不停地變化。從地理上真正離開父母和家鄉,應該是我上大學開始。第一次坐10個小時的藍皮火車,媽媽和我在火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到了學校報名後,第二天送媽媽去坐汽車,那一刻我有一種莫名的心酸,仿佛人生一種撕裂,記得當時自己還有眼淚,不過眼淚還沒擦乾,就開開心心地回學校了,那個時候真年輕。
大學最後一個暑假,心底隱約有了說不出的一種悲涼。當時既想離開父母,嘗試著獨立,又在心中難以割舍。最後折騰了大半年,來到現在居住的城市。就這樣,從長的寒假暑假回家,變成了一些小假期回去,再到一年屈指可數的回家。
從心理上離開父母,應該是從準備結婚的時候。嘗試著“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參《弗》5:31),這當中當然有很多故事可講,人一生經歷的很多事情,推著你不得不往前走。
大約是08年,我來到新的城市,談不上打拼,我一直認為自己不適合居住在大城市,也曾反復糾結要不要留在這裡,或者是回老家。直到現在,我心裡還偶爾會這樣想,特別是在壓力很大時,常在夢中莫名其妙夢到自己很小的時候,在家裡活蹦亂跳地玩耍,又仿佛回到一個長夏的午後,睡醒了在樹下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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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在這個新的城市定居,結婚生子,開始了生活。只有偶爾假期回老家。既然不能回去,就想邀請父母過來。父母在教會中都有服事,很難有長時間的空閒。他們千挑萬選,選了差不多5天的時間。我幫他們訂好火車票,並在家裡能提醒自己的日歷和手機上,都設定好了去車站接他們的時間。
這一次見到他們並沒有隔太久,差不多3個月。在電話中對他們說,怎麼下車,怎麼走,去哪個站臺,哪個出口,就像擔心自己還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生怕他們找不到。
在車站遠遠看到他們,裡面湧出一種莫名的心酸。他們帶著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些箱子是姐姐上大學時候買的,母親一邊走,一邊還打趣著說,這個箱子的輪子壞了,你爸爸特別從其他地方,找來了輪子換上,平時看著還好,但一出門,就發現這個換上的輪子,還是轉不起來。
接過他們身上的背包、行李箱。父親說自己背著就行。帶他們坐地鐵,路途遙遠,他們在地鐵上打起瞌睡來,因著人多,我把行李都放到我腳前,隔著一段距離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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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覺得坐了好久好久,我說馬上要下地鐵了。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下車,他們跟著我,小心翼翼地走著,就像我小時候隨著他們一樣。
到家裡,媽媽就開始把包裡各樣的東西拿出來整理。“這是從家裡託人買的土雞蛋,都放冰箱1個禮拜了。”“這是家裡菜地裡才長出來的韭菜,我就給割了”,“這是家裡,自己種的大米和豆子”,“這是從老家菜場買的肉”……直到所有的東西被掏空,她才安靜下來。
父母的舉動,仿佛我這裡是個“重災區”,什麼都沒有,什麼也買不到一樣。的確,他們帶過來的東西,任何地方都“買不到”。
父親有點累了,靠在沙發,閉目養神。這次新搬的地方,他還第一次來。他好像對我搬到哪裡,並不介意。或許對於他來講,離開他們,不論我們搬到哪裡,都是一種離開。父親是一個安靜的人,他裡面簡單、乾凈,那些所謂的遠大前程、一番事業,在他眼中都很淡薄。守著老家和那點少的可憐的土地,守著家裡的教會和各樣的服事,他安安靜靜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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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禮拜一下午到,禮拜二就開始忙著做各種吃的。除了從老家帶過來的各類食材外,他們一大早就去菜場買菜了。我在家等他們,怕他們找不到回來的路和樓房。
我一直不喜歡城市,因為城市的高樓大廈長的太像了。每一棟樓和每一扇窗,都太相似,那些鋼筋混凝土的森林,讓你感覺到一種壓迫感。每一扇窗的後面,都是一張張陌生的、冷峻的面孔,偶爾在樓道或電梯遇到某位特別熱情的大媽和我聊天,我倒會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
小時候的家,到處是泥土,到處是熟悉的人。從這家跑到那家玩,奶奶在村子里頭,喊一嗓子,我就回家吃飯了。天一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娛樂了。冬天的時候,七點的新聞聯播音樂一響,我就困了,然後摸到床上,就睡覺了。
我一直在想,改變的東西為什麼老是記得呢?其實人不是懷念某種生活的方式,而是懷念生活的狀態和那個時候的自己。因為在時間下的我們,心中總有一些關於時間流逝的感慨,和對永恒的美好期盼。而這些懷念或者期盼都指向了那更高的盼望和期待,不管你是否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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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老家的教會,還有各樣的服事。他們禮拜一下午過來,禮拜六下午就要回去。每次他們走之前,母親都會開始包水餃。包很多很多的水餃,然後速凍起來,把冰箱裝得滿滿的。
速凍的水餃就像一份存留下來的愛,當你需要的時候,就打開冰箱,拿出一份。父母用這種方式,來延續他們不在我們身邊的牽掛和家的溫暖。父母永遠給孩子們提供著一個溫暖的、可以歸去的家,但是現代社會的子女們,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給自己的父母一個可以回去的家呢?
去車站送他們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父母不可能永遠都像以前一樣。但眼看著父母年華老去,我卻什麼都無法做。我只能不知所措地,遠遠看著他們。好在我看到父母在他們的信仰中,有著屬天的喜樂和盼望,那是一種很樸實的淡然和安靜,因此我們能在短暫的分離后,從彼此的禱告中,得到很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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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大遷徒,最終的目標是家。或許只有中國人才懂,拼盡全力回家,有時卻離家越來越遠。
這些年,離家的日子越來越多,我曾發過感慨,究竟哪裡才是故鄉?如果用時間來衡量,如今,我在外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在家的年日。在遠離父母的這些年中,我們也成為了父母。只有當為人父母之時,方知父母不易。這也使我開始體會聖經浪子故事中慈父的心腸,他天天等候著叛逆的兒子回來。也讓我更體會到天父的愛,祂是如何捨棄祂的獨生愛子,為著還在罪中的我們,讓基督道成肉身,被釘在十字架上,經歷地獄般的死亡,為了讓我們脫離審判的地獄。
我有時會給兒子講聖經中“浪子的故事”,也給他講“黃手帕的故事”,當講到浪子回到父親那裡,連連親吻兒子的時候,當講到離家的丈夫看到滿樹黃手帕的時候,兒子開心地拍手大叫,我卻有時泣不成聲。
山田洋次在《東京家族》中說:“這個城市這麼大,一不小心走散了,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再相見了。” 在現實中,人生便是這樣的聚散無常,生活裡到處都夾雜著這樣的無所適從,無奈又無助。
這個世界好像是在做減法,與親人的相見,總是見一次少一次;但在基督的恩典中,卻是在做加法,因為每一次的相見,都離永恒更近。作為基督徒,我們盼望那天上長存的、永不動搖的家鄉。也盼望著,聚首或者分離,都在基督裡有最切實的牽掛和安慰。因為同有一位“天上的父”,在看顧著我們。
這個除夕之夜,窗外寒風凜冽,屋中親情卻如春風蕩漾。短暫的相聚,提醒我們珍惜眼前,孝順父母;也提醒我們如何在這嘈雜的城市中活出盼望,讓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知道,因為有永恆的天家在等候我們,所以一生可以不必長久孤單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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