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專欄2021.07.19         

陸加/李清

 

清晨電話：想把他們教會送給我們

10年前的一個週一，清晨6點半，Tim牧師家的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Tim，有人想把他們教會送給我們，問我們要不要？”

這個詢問來自新澤西“山間福音教會”（Mountainside Gospel Chapel），他們正在認真地考慮，要把價值400萬的全部教產，包括整個教堂，免費送給Tim所帶領的新澤西“活水教會”（Liquid Church）。他們的會眾也一同併入活水教會。

更奇妙的是，就在接到電話的頭一天，一位來活水教會帶領培訓的弟兄，送給Tim一本新書，書名為《在一起會更好：如何使教會有效地合併》（註1），並且問Tim有沒有教會找他商量合併的事？

當時的活水教會，成立才只有5年的時間，他們沒有固定資產，聚會都是租用酒店會議廳或者學校禮堂（遠沒有達到今天這樣的規模）。Tim牧師被問到這個問題，覺得很是吃驚。但這位弟兄繼續說，上帝在你們這裡做工，會藉著教會合併來擴展祂的國度，你要做好這個準備。

哪曾想，這個準備的時間竟然不到24小時。

 

是我們交棒的時候了！

山間福音教會起始於1821年。起初，幾個家庭為了將聖經教導給孩子，開辦了兒童主日學。很快，一個正式教會就發展起來，後來成為新澤西中北部社區的福音中心。

在百年中，教會不斷擴大，有了自己的敬拜禮堂、聚會廳（Fellowship Hall）、教室、體育館和寬大的停車場。1950年代，教會主日學事工非常興旺；1970和1980年代，主日聚會突破400人，同時向海外差派宣教士。然而，1990年代，這個興旺的教會開始衰落；進入2010年代，聚會人數不到30人，因此，教會不得不考慮“關門”事宜。

Tim牧師與山間教會的領袖們見面，他看到他們是一群愛主、愛人、忠心服事的老人家。其中的博姐妹（June Burggaller）在教會教了40年主日學，她為每一分鐘的服事而感恩。她由衷的期望就是，把她對下一代的愛傳遞給新一代的教會。

山間教會的Hagg主任牧師，早年畢業於達拉斯神學院，之後在紐約大學獲得希伯來文與猶太研究的博士學位，是一位頗有恩賜的聖經教師。

任職20多年，他目睹教會的衰落。對此，他誠實地講：“在70、80年代，我們的教會很興旺，事工有成效。後來周圍環境改變了，文化改變了，但是我們沒有改變，我們反而在刻意地保持“西裝領帶”等中規中矩的傳統。當世界離我們遠去的時候，我們無法應對，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調整，感覺事奉被固化了。”

典型的傳統教會，敬拜的方式自然是“管風琴與聖詩”，與活水教會現代風格的敬拜，迥然不同。Tim牧師問他們：“你們適應我們的敬拜方式嗎？”老人家們直率地回答：“我們很不喜歡你們的音樂，太吵了。我們參加你們敬拜的時候是帶著耳塞的。”

“那麼，你們為什麼考慮跟我們合併呢？”

“我們不喜歡你們的形式。但是我們看到，我們的孫子孫女願意在你們那裡受洗。”老人家們這樣說的時候，淚水湧了上來。“是我們交棒的時候了。”

原以為山間教會的會眾，對“合併”這個大膽的提議，會多少有些保留，但是最終會員投票的時候，全體一致通過了“教產捐獻”和“教會合併”這兩個議案。有一張從後面拍攝的照片，記錄了這個歷史的瞬間：27位頭髮花白的年長聖徒，舉起了他們的手。這不僅僅是投票贊成，也是向神舉手，向神表達他們願意順服，將教產以及他們多年的愛，交給神，讓神使用，向年輕一代人開展福音事工。

一個兩百年的教會，在年輕的活水教會身上，看到上帝在新一代教會的作為。他們對上帝全然忠心，願意交棒。他們將自己的初衷，即上帝當年對他們的託付——“將福音傳承”，如今有形有體地傳遞給新一代教會。這不僅僅是交棒，更是一種對新生和復活的盼望。（註2-4）

山間福音教會

 

繼2013年山間福音教會併入活水教會之後，另一間百年教會——位於新澤西北面的加伍德鎮的聖保羅聯合基督教會（St. Paul’s United Church of Christ at Garwood），經歷了類似山間福音教會的興衰起伏，餘下的15位敬虔年長的聖徒們，經過尋求、禱告，在2016年決定捐獻教產、加入活水教會。（註5）

聖保羅聯合基督教會

 

那麼，他們為什麼都選擇活水教會呢？

活水教會的確是一個吸引年輕人，帶領年輕人歸主的教會。他們看到美國社會年輕一代遠離教會的現實，看到年輕人饑渴的靈性需要。Tim 牧師認識到，許多年輕人放棄了教會，但還沒有放棄上帝。因此，教會的重點是如何帶他們認識上帝。

作為教會的創始人和主任牧師，Tim 牧師的理念很清晰，即如何將超越時代的福音真理與時代相關連（timeless truth and culture relevance）。他的嘗試也很大膽。以筆者的觀察，有以下特色：

1. 聖經原則不變，但是內容接地氣。

教會的教導從人們普遍關心的問題入手，引入屬靈的內容、聖經的價值觀。比如每年暑假期間，他們會組織一個“電影系列”活動，通過回顧一些電影大片，來引導年輕人思考深層的屬靈真理，讓年輕人明白世人怎麼看世界，上帝又是怎麼看世界。

比如Wonder Woman（《神奇女俠》），Black Panther（《黑豹》），Knifes Out（《利刀出鞘》），Avengers（《復仇者聯盟》），Hamilton（《漢密爾頓》）等等，都曾用來引入主日信息。

2. 通過多媒體的手段強化信息傳遞。

活水教會有個頗有創意的講臺佈置團隊，每一個系列的講道，都會配以獨特的講臺設計。比如講“耶穌拆毀我們中間隔斷的墻”這篇信息時，講臺上就豎起一個高高的、橫跨講臺的墻。當講到耶穌復活時，這堵墻就一分為二，被拆了。

你會發覺，教會每次主日的信息都穿插各種形式的多媒體因素，這使得講道產生了非常直觀的果效；活水教會各個分堂，都是大屏幕同步直播同一篇的主日信息；網路的同步信息轉播，也頗具專業水準。因此，大疫情爆發之後，會眾雖被迫改成網間敬拜，但主日敬拜的質量並不大受影響。

3. 重實效，不拘形式，適應年輕人隨意的特徵。

比如在著裝，聖餐，收奉獻等常規事宜上，不拘形式，挪去年輕人對冗長刻板儀式的反感，讓他們更注重敬拜、聖禮和信息的本身內容。

新澤西活水教會

活水教會成立於2007年，十幾年間，教會實現了從300人到5000人的成長。當然，作為一個新型教會，她的理念的形成和配套的運作，並非只是起始於15年前。她的起步，源於另一間百年老教會對神的忠心服事，和對年輕人的悉心呵護。

 

還有什麼阻礙我們需要挪去?

繆靈頓浸信會（Millinton Baptist Church）位於新澤西州中北部的暖陽崗小鎮（Basking Ridge），是一個有150年歷史的教會。當年，這裡經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屬靈復興，80位熱情高漲的信徒建立了這間教會。然而，到80年代90年代，和美國其他地方一樣，教會漸漸老齡化，人們發現，孩子們長大了，離開家、離開教會，而教會漸漸沒有年輕人加入。向年輕人宣教，是主任牧師彼得·潘戴爾（Peter Pendell）心中極大的負擔。

2001年的一天，20多歲的Tim和妻子Colleen來到這家教會。他們在曼哈頓提摩太·凱勒牧師的救贖長老會聚會了3年，現在搬到新澤西。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是緊俏短缺的“稀罕物”。安頓下來後，彼得牧師請他們開一門主日學，針對20幾歲的年輕人。兩人看了看這群年長的聖徒們，問：“除了我倆，這裡還有年輕人嗎？”彼得牧師大笑說： “仔細找找，應該有8個，包括我女兒。”

但即使有8個人，Tim也沒有把握，他們當中能有幾個人來。教會的主日學是早上9：30，對年輕人來說，這個時間太早了。還有講道的方式（學生填空做作業）——這種傳統主日學的教學方式，對年輕人來說刻板單調，毫無吸引力。Tim問彼得牧師，可不可以用現代的方式來設計主日學？

Tim是高中的英文老師，在學校裡，讓學生們對古老的文學經典感興趣的做法，是把這些經典視覺化。比如，讓學生看一段莎士比亞戲劇的電影片段，視覺效應和音響效應會讓學生不知不覺地把莎翁的《哈姆雷特》銘刻在腦海裡。Tim將這樣的教學方法用在主日學上，每次給學生們看一個電影片段，引導他們討論時尚的話題：性、金錢、人生目標、約會、婚姻……然後，從聖經的教導看這些問題。

彼得牧師為這些作法大開綠燈，誠心祝福這樣的變革，祝福他們的新事工。年輕人發現，原來聖經的教導，和他們的日常生活是緊密相關的，他們的生命是可以、也應該改變的。

Tim的主日學十分吸引年輕人，參加人數很快漲到40，然後又漲到70。地下室的地方不夠用了，怎麼辦？儘管彼得是個資深的老派牧師，但是他對下一代心胸寬廣，對他們的福音工作極有熱誠。他問道：“讓年輕的慕道友來教會，還有什麼阻礙需要我們挪去？”

於是教會出資，為他們租用了一英里外的一個歷史悠久的小酒館King George Inn，作為主日學的場地。當然他們不飲酒，他們教聖經。慢慢地，一些對教會心有芥蒂的年輕人也加入進來。

事工繼續增長，但是問題來了。主日學結束後，Tim和他的同工們要驅車到母會參加敬拜，而慕道友則留在酒館裡繼續討論，他們甚至乾脆叫了午餐，邊吃邊聊。越來越多的人留在小酒館，沒有同工帶領，怎麼辦？

有異象、有牧者心腸的彼得牧師再次發問：“讓年輕的慕道友來認識耶穌，還有什麼阻礙需要我們挪去？” Tim提議可否讓他們搬回教會，在週日晚上的時間？——早晨9：30 的聚會，讓許多年輕人望而生畏，這也是Tim一直想解決的問題。彼得牧師和長老團再次為年輕人“大開綠燈”。

週日晚上，年輕人又搞出新花招，他們把燈光調暗，把沙發搬上講臺，點起蠟燭，用搖滾樂彈唱聖詩！這些奇怪的舉動立刻招致了年長會眾的不滿。“他們的會場陰陰暗暗的，像算命的。”“他們有人騎摩托車！”“他們點蠟燭，彈怪怪的音樂!”“有人在停車抽煙！”……

面對老會友的不滿，彼得牧師緩緩地講出了他的宣教觀：“我們終於把年輕的慕道友帶進教會了，我們不該讚美神嗎？我們跨過大洋向海外差派宣教士；可是，我們教會街對面就有未得之民！向這些未得之民傳福音，需要說他們的語言，用他們的曲調，穿他們的衣服。這就是Tim做的事情。我們當為他們感恩，和他們一同歡喜，全力支持他們。”

之後，教會對年輕人的支持，不僅僅是金錢、場地，還有很多的擔待。年輕人考慮不周，把蠟灑到地毯上、把鼓敲破了……彼得牧師對年輕人的扶持，就像父母對待學步的孩子，容許他趔趄甚至摔倒，但會保護他不致受致命的重傷。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參加週日晚上的敬拜。教會已經把敬拜改成兩場，但場地仍然不敷使用。一如既往，彼得牧師再次發問：“讓渴慕活水的年輕人就近基督，需要我們挪去什麼障礙？”

2007年，彼得牧師、眾長老們、年長的會眾們，大家一起同心禱告，祝福這些年輕人，決定“放飛”他們——活水教會正式成立了。

繆靈頓浸信會

 

大瘟疫中繼續前行

今天，蓬勃成長的活水教會，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延續著以基督為中心、以聖經為依據的福音信仰，他們堅守著歷世歷代基督信仰的核心信條，同時又使這代年輕人真切地感受到上帝的愛與同在。上帝的賜福源源不斷，讓人們看見難以置信的事工的擴展。

疫情期間，坐落在韋恩市（Wayne）的一家老教會——普利內斯信心社區教會（Preakness Faith Community Church）聯繫到活水教會。經過1年的醞釀，於今年5月正式加入活水教會，教會在新澤西帕賽克縣（Passaic County）增加了一個擁有一萬兩千英尺的聚會場所。（註6）

普利内斯信心社區教會

 

1個月後，一間改革宗背景的普林斯頓草甸教會（Princeton Meadow Church）成為第四家與活水教會合併的教會。草甸教會毗鄰著名的普林斯頓大學，教堂建築和周圍風景都很優美。和前幾家併入的教會不一樣的是，這間教會並沒有衰落。但是他們與活水教會有相同的理念，和對年輕人福音事工的負擔，他們加入的原因是為了福音工作向下一代更有效傳承。

上帝在活水教會的工作還在繼續擴展。

普林斯顿草甸教會

 

 

註：

1.Jim Tomberlin and Warren Bird, Better Together: Making Church Mergers Work (San Francisco: Jossey-Bass, 2012).

2.Tim Lucas and Warren Bird, LIQUID CHURCH―6 Powerful Currents to Saturate Your City for Christ, (Grand Rapid, Michigan: Zondervan, 2019).

3.Saving Grace: Struggling Mountainside Church Merges with Young Upstart Liquid (2013, Updated 2019) https://www.nj.com/union/2013/10/saving_grace_struggling_mountainside_church_donates_4m_property.html

4.Miracle at Mountainside. https://vod-progressive.akamaized.net/exp=1626150098~acl=%2Fvimeo-prod-skyfire-std-us%2F01%2F2684%2F11%2F288422838%2F1090779135.mp4~hmac=e0afa741958bd5525733763e99312323f3fde7f204abb79544d236b1e2521cf8/vimeo-prod-skyfire-std-us/01/2684/11/288422838/1090779135.mp4?filename=Help+For+Churches+-+Miracle+at+Mountainside.mp4

5.Century-old Garwood Church Reborn as Liquid Church.  https://www.mycentraljersey.com/story/life/faith/2016/10/06/century-old-garwood-church-reborn-liquid-church/91606632/

6.http://www.liquidchurch.com/locations/essex-coun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