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3.02.15

溪邊的樹

我們的車緩緩開進加州洛杉磯的玫瑰崗紀念公園（Rose Hills Memorial Park）。偌大翠綠草坪中展開的蜿蜒道路，通往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角落，那裡安放著我的寶貝天使 Evelyn。

聽不到心跳了

2020年，我懷孕8個月產檢時，醫護人員對我說，好像聽不到孩子的心跳了。

就在前幾天，我還收到許多人送來的禮物。我興高采烈地佈置嬰兒房，因為再過一個禮拜，大家要幫我舉辦 baby shower（產前派對） 了。

這是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是我一直期待的女兒。3歲多的兒子，也非常希望有一個妹妹。他成天“妹妹長、妹妹短”，說要幫妹妹洗澡、餵妹妹喝奶、陪妹妹玩……

我真的沒辦法相信，女兒就這樣離開了。我身體沒有任何症狀，沒有不舒服、沒有出血。怎麼會這樣？

因為當時疫情正嚴重，先生沒有陪診。我一個人呆坐在產檢室裡，掉著眼淚，等先生來接我去醫院。

錐心刺骨之痛

到了醫院，我和先生先分頭檢驗核酸。因此，有好幾個小時，我一個人待在病房裡。我打電話給在台灣的妹妹。她請整個小組的弟兄姊妹一起為我禱告，希望上帝能向腹中的胎兒吹氣。我也在忐忑與悲傷中，不住地向上帝禱告，希望能看見神蹟。

打了催生針之後，我把女兒“生”了出來。她完整地包覆在胎膜裡，沒有臍帶纏繞，沒有染色體異常，然而臍帶已經脫離。護士把她擦乾淨，放在我的懷裡。我們抱著她，看著她小小的靜謐的臉龐，有著長長的睫毛，像是睡著一般，只是沒了氣息。

在我的眼淚裡，先生為她施了洗。我們跟她說話，我們流淚，我們禱告，我們跟她告別。

醫院做了檢查後，沒有找到任何醫學上的原因。我非常自責——是不是因為自己前幾天跟先生大吵一架，沒吃好、沒睡好，還忘了吃維他命？或者，我們夫妻倆是不是哪裡得罪了上帝？……

後來，我讀到一篇見證。作者也是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她寫到：如果上帝要我這樣獻上以撒，我實在難以做到！我淚流滿面！原來要將愛子捨了，是這麼的錐心刺骨！天父究竟有多愛世人，竟能將獨生子賜給我們，並為我們死？

眼淚中看見“盼望”

兩年來，每當我看到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就會忍不住想起我的Evelyn。如果她還在，可能也這麼大了！

我們夫妻倆雖然盼著能再有孩子，但說實在的，我對自己漸趨衰老的身體並不是太有信心。然而我還記得，在告別式的當天，我們把給Evelyn 的話，寫在許多氣球上。當氣球放手後冉冉升空，我回想著牧師的信息，在眼淚中看見“盼望”——是上帝讓我有盼望。  

對“將來”與“天堂”的盼望，在那個時刻變得無比真實。因為我知道，我的女兒在耶穌懷裡，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作為媽媽，我感到安慰與安心。

我的盼望，是知道上帝在苦難中依然看顧的盼望。上帝與義人約伯對話，上帝也與因信得稱為義的我對話。我的盼望，是知道耶穌在十字架上作成的盼望。祂與我同受苦難，與我一同哭泣，更從死裡復活、戰勝死亡。

這樣的盼望，讓我在苦難與傷痛中，依然能讚美上帝，並順服與前進。

直到在滿臉淚水裡

以往，當我對他人憐憫地說出“萬事互相效力”，當我輕輕地哼唱“每次的打擊都是真利益”，我並不真正理解上帝旨意裡的痛。直到我在滿臉淚水裡，體會到“你以自己來代替”，我才看到：在拉撒路的喪禮上，耶穌哭了。在這裡，祂也哭了。

我們給Evelyn 起的中文名字叫“允臨”，意思是：禰的應允降臨。聖誕節前的“將臨節”（Advent，或稱“待降節”）中，我不禁想到，當耶穌來到世上，其實就是上帝在人類的應許的降臨。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這樣的事為什麼發生。然而我知道，在那個苦痛裡，耶穌與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有一個孩子，或許不會了，但我知道上帝的應許已經降臨，而且還要再臨。因為，祂是上帝！因為，我相信！

作者原為律師，富勒神學院碩士，現居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