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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普救思想——一位宗教學者的生命之旅(顏鐘祜)2023.02.22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3.02.22

顏鐘祜

不可知論者

文化大革命開始的那一年,我在浙江溫州的一個農村出生了。由於政治環境,我接觸的基督徒不多,只知道鄰居大伯母家經常有聚會。她們用閩南話唱的讚美歌聲,經常飄到我們家。我問我媽媽詩歌講什麼,她說她也不知道。

每年農曆年初,我們的祖廟前,都有一場宗親參加的盛宴。長輩打開家譜,述說祖先的故事——在400多年前從閩南移民而來,在惡劣環境中生存下來的故事,讓我們學感恩。

家人、祖先、老師和同學,構成了我生命中的最重要關係。我被教導要服從權威,尊重他人。我也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一直被灌輸無神論。因此,我無暇考慮人生的終極問題。至於死亡問題,更不去深究,孔子不是說過:“不知生,焉知死?”

高中畢業後,我去了杭州唸大學,又去了北京唸研究生。畢業後,我在全真道祖庭北京白雲觀教了幾年英文,接觸了不少道士,但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應該屬於不可知論那一種。

有朋友來信,說她去美國的最大收穫,是認識了主耶穌基督。我真不理解。

如果我有三長兩短

1997年,我拿全額獎學金,去了美國布朗大學唸書。我很驕傲!

有一次,我去當地一個華人基督徒的家,進門時,裡面的人正在唱《奇異恩典》。我馬上被旋律所吸引。更吸引我的,是那些基督徒臉上露出來的純真與喜樂。

從此,他們的團契活動,我每次都參加。他們的真誠和愛心打動了我。我漸漸認識到,原來生命存在著另一個維度,即超越性的宗教維度。然而,出於驕傲,我經常問一些挑戰性的問題。他們卻很少與我爭辯,用愛心接納了我。

一年多後,我的理性障礙逐漸消失。我接受了聖經是上帝的啟示,承認自己是罪人,認識到只有耶穌進入我的生命,我才能有新的生命。並且,我必須不斷煉淨自己,使自己變得越來越像祂。聖經更解答了我的靈魂拷問:我從哪裡來,我往哪裡去?

有一個禮拜天,我在崇拜時,突然有了要決志的感動。然而我抑制了這感動,對耶穌說:我在理性上,已經可以接受你作為我的救主。你是否還能讓我親身經歷你?

下一個週日早上,一位同學教我開車。我在避開迎面而來的車輛時,誤踩了油門,快速地衝向了路邊的一棵大樹。整個車頭都撞壞了,大樹被撞得連根部都露出來,但是我和同學竟然安然無恙。

我回到辦公室,越想越害怕,禁不住嚎啕大哭。如果我有三長兩短,我太太怎麼辦?我不到4歲的女兒怎麼辦?我的老母親怎麼辦?

這次車禍,徹底改變了我對生命的看法——我命由天、不由我!生命脆弱,不再是蒼白的道理,而是我親身的體驗。即便我拿到常春藤大學的學位,卻丟了性命,有何意義?

我告訴教會牧師,我願意決志信耶穌,請求他安排我受洗。不久,太太也信主了,而且在教會裡參與了很多事奉。

條條道路通羅馬?

1999年,我在布朗大學完成了碩士學位,去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多倫多是世界上文化最多元化的城市之一。我在多大的宗教系就讀,可以選修東亞研究系和哲學系教授的課程。

秦家懿教授,是多大一位著名的跨系教授。她原是天主教修女,後來主攻中國宗教。我記得第一次見到秦教授時,她正在做道教打坐。在十幾本學術專著中,她與天主教神學家孔漢思合著的《基督教與中國宗教》最為有名。在這本書中,他們以極大的謙遜和同理心,將基督教與中國宗教進行了比較。

秦教授去世之後,來自臺灣的學者沈清松教授,繼承了她的講席。沈教授是魯汶大學畢業的天主教徒,精通西方哲學和中國哲學,並且很好地整合了兩者。他信奉天主教,但談及個人信仰時,他能夠欣賞每一個傳統的優點。這兩位教授對我的影響很大,讓我對所有宗教都採取包容的態度。

我參加了宗教研究課程的學習和研究,並在宗教研究系擔任世界宗教課程的助教。我心中信仰和理性的掙扎在加劇:如果耶穌宣稱祂是唯一的道路、真理和生命,那麼其他宗教有沒有價值?儒家和道教也有許多人生道理,是被許多人證實了的。那麼,我應該如何看待基督教與其它宗教,特別是中國宗教的關係呢?

我在兩種身份——學者與基督徒之間左右為難。作為學者,我的預設是要平等地看待各種宗教,以便發現真相。作為基督徒,我必須認為基督教是認識真理的唯一途徑……因此,當牧師鼓勵我傳播福音時,我就有些抵觸, 因為絕大多數宗教研究的學者,認為條條道路通羅馬。

夫妻關係的疏遠

2004年,小女兒3歲時,我獲得了宗教研究博士學位,隻身去南非博茨瓦納大學教世界宗教。

我與同事穆罕默德·赫倫,成了好朋友。他是穆斯林,教授伊斯蘭教。平時相處,赫倫沒有太多談論伊斯蘭教,但他對人關愛,具有同情心。我申請美國密歇根州霍普大學的助理教授職位時,他主動提出幫我代課,使我能抽身去美國面試。

通過與赫倫這樣的穆斯林接觸,我開始認識伊斯蘭教信仰,而不是停留在聖戰和恐怖活動的偏見中。

2005年,我去美國密歇根州任教。霍普大學是一所基督教文理學院,師生大多數是基督徒。我作為外國人,卻在一百多位申請者中,拿到終生教授預備職位,我著實驕傲了一番。我相信我會在這裡工作到退休,於是準備把全家搬過去。

不料, 2007年暑假發生了意外,我不得不辭職。這一下全亂套了:我們在多倫多的房子已經賣了,太太的工作已經辭了……

接下來。我又去獨自去加拿大的薩省大學,工作了兩年。

之前的意外,加上長期因工作離家,我和太太的關係開始疏遠了。

家庭關係的重塑

2009年,我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杭州工作。我和母親住在一起。為了讓信佛教的母親高興,我和她一起讀佛經。母親說,希望死後還能經常聽到誦經,我就為她在老家佛寺買了安放骨灰盒的塔墓。

我根本沒有想讓她皈依基督教,因為我認為條條道路通羅馬,每個宗教都可以使人得救。我甚至利用一週的長假,回到溫州老家的道觀,體驗一下道士的生活。

我被杭州師範大學聘為正教授,加上我是名牌大學的海歸博士,特別受到同事和領導的尊敬,也享受著學生驚羨的目光。我很快地就融入國內的環境。在生活的大染缸裡,我未能出污泥而不染。比如:為了報銷科研經費,我多次購買了虛假發票。我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基督徒,應該分別為聖。我不知道自己絆倒了多少人。

作為學校給我優待的條件,我可以每年回多倫多一次,每次可待半年。有一次,小女兒質問我:“爸爸,當我最需要你時,你在哪裡?”我覺得非常羞愧。我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我開始思考我應承擔的責任。是回多倫多,還是繼續待在杭州工作?我內心非常掙紮。所謂好男兒志在四方,我應該有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很好地發揮自己的才能。然而,長年和家人分離,孩子也照顧不到,這樣對嗎?

2015年,我和太太參加了“恩愛夫妻營”。有一堂課,是“饒恕”。我向太太真誠地表達這麼多年對她和孩子的虧欠。她很感動。她願意放下多年的積怨,與我和好。我們還一起重溫了談戀愛的場景,以回到起初的愛。我也學習了如何擺正家庭和事業的關係。

在營會裡,我聽到一首歌《守住一生的承諾》,被深深地打動了。這首歌講述了前美國哥倫比亞國際大學校長麥肯金(McQuilkin),正達事業高峰時,妻子卻患了絕症(阿茲海默症)。在眾人不解和歎息聲中,他毅然辭職,放棄一切功名、成就,選擇24小時陪伴妻子。

我決定辭去國內的工作,回到多倫多,和家人團聚。

一次超出理性的體驗

從2004年畢業,我一直孤身在外打拼,現在終於可以多承擔家裡事了,如:幫助大女兒對學業做出計劃,接送二女兒上學。此外,和太太相處的時間也多了很多。特別是疫情期間,我倆經常在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暢談家庭、信仰和朋友,有聊不完的話題。

在工作和家庭的天平上,我終於向家庭傾斜。經過這麼多年的風浪,總算駛進港灣。

與此同時,多倫多大學的工作機會也向我敞開。加拿大華人神學院也聘我當特約教授,講授“基督教與中國文化”。這是一個複雜的專題,我以同理心介紹儒家、道家和佛教——中國文化的三大傳統,期望認識中國文化能使人成為更有包容性的基督徒。

我也繼續認真思考基督教與其它宗教的差異。在我理性範圍內,我認為,我們被玷污的人性,即罪身,是無法靠自己得救的,必須依賴一個既超越又內在於我們的中保,才能得救。我們必須信仰耶穌基督,並接受祂作為救主,才能建立和恢復與終極實在的關係。其他宗教,基本上是靠行為,而不是靠信心,諸如猶太教守律法,佛教靠打坐開悟,等等。

然而,在經歷了一次超出我理性認知的神秘體驗後,我對耶穌救恩的認識加深了。

有一次,我從教室出來,聽到神學生在排練《萬福源泉》這首歌:

全能真神,萬福源頭,

懇求使我常歌頌;

恩澤無窮,不息湧流,

應當頌贊主恩寵。

願主教我,優美音樂,

天使天軍常誦唱;

讚美我主,救恩穩妥,

永遠堅定愛深長。

頓時。我內心被一股力量深深地抓住。一股如川長流、環繞受苦含靈眾生的悲憫之情,油然而生。我認為這是全能真神耶穌在對我說話:我是你萬福的源頭,是你的救贖主!

我已回到家中了

我禁不住抽泣起來。我審視自己這一生跟耶穌的關係:出國前不認識祂;在美國開始認識祂,享受祂賜下的恩典;後來在理性上,一直因耶穌的獨一性而掙紮;最後,通過認真的思考和神秘的體驗,靠著信心,接受了耶穌獨一的救贖觀:

“除祂以外,別無拯救;因為在天下人間,沒有賜下別的名,我們可以靠著得救。” (《徒》4:12)

我終於俯伏在耶穌的施恩寶座前,一如聖歌《主,我邀請你》所唱的:

主啊,讓我回到那起初的愛,

讓我對禰忠貞專一。

為我再造一顆清潔的心,

讓我完全屬於禰。

讓我時常回到加略山,

讓我不負禰的愛情。

為我再次融化冰冷的心,

讓我全心愛慕禰。

主,我邀請禰,

恭敬地邀請禰,

再登上我心的寶座。

主,我邀請禰,

衷心地邀請禰,

再登上我心的寶座。

我開始熱切地向家人和朋友傳福音。感謝主,三姐夫婦先後蒙恩得救。媽媽的心也開始軟化,說只要我疫情結束回去看她,她就跟我去教會。

這正如我最喜愛的作家林語堂先生,在《從異教徒到基督徒》中所言:

“我的追尋已告終結,我已回到家中了。”

作者目前在多倫多大學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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