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牧者恩言專欄2024.03.20

黃雅格 

 

在那狹窄的通道裡 

我感覺自己在一個很狹窄的通道裡。通道的另一端，有很亮的光。週圍有許多的噪音，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說：“Whatever it is, it doesn’t look good! ”（不知這是什麽，不過看起來不妙！） 

在那狹窄的通道裡，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送向光亮的那一端。我彷彿回憶起許多舊事，想起有些事還沒有做完，感到有點遺憾。不過，倒沒有懼怕，我很自然地就開始朗誦：“……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詩》23：4） 。 

還沒有到達光的那一頭，就聽到“嗞……” 的長長一聲，我的身體又被送回來了！ 

等後來神智清醒時，才知道那時我身在醫院的急救病房。所經歷的狹窄通道也不是幻覺，而是核磁共振儀，醫護人員正在檢查我的腦部。至於我朗誦《詩篇》23篇，也不是做夢，因爲當時妻子在門口聼到了。她告訴我，我朗誦的還是英文欽定本！ 

 

遭遇了中風  

2023年2月6日，星期一。我正在看一位博士生的論文好為他準備檔案，突然看到眼角左側出現了幻覺圖像，就像電腦螢幕上的資料夾一樣。接下來，我感到頭暈目眩。我給自己測量了血壓和血糖，都正常。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舒服，於是上樓去休息。 

妻子不太放心，跟著我上樓。在洗手間裡，我的頭不受控制地左轉，又看到了更多的幻像。剛想去床上休息一下，就一頭栽倒了！臉撞到了地毯，眼鏡也撞彎了。 

妻子撥打了911。至於我如何被擡上救護車、送進急診室，我因完全失去了知覺，毫無所知。 

直到星期三，我才完全甦醒過來。 

醫生告知，我中風了，腦部溢血，刺激了右腦視神經與行動的部分，因此導致癲癇並昏倒。起因可能是在我右腦，有一處動脈與靜脈介面處先天異常。幸而發作時妻子就在身邊，能及時地挽救回來。 

在醫院迷迷糊糊中，好像給女兒們和我指導的博士生留了語音信息。博士生伉儷趕到醫院，爲我禱告。女兒們在我清醒後，舉行了家庭視訊會議。看到我神智很清醒，妻子就告訴她們，不必從外地趕回來了。 

到了禮拜五，教會的牧師聽到我中風住院，很關心我，打電話來要來探訪。我很輕鬆地告訴他，沒多大關係啦，我就要出院了。我們隔幾個禮拜，再一塊兒去飲茶吧！ 

他有點緊張地問：“再過兩個禮拜，我們本來是安排你主日兩堂的講道。你還能來嗎？”我立刻說：爬著也得來！一定要來見證上帝的奇妙恩典！ 

除了中風回轉的神跡，接下來我又經歷了一連串的神跡奇事！ 

出院後一個禮拜，原來安排好我擔任第二指導教授的博士生，要舉行論文答辯。我們神學院的系主任有些擔心，不知我是否腦筋清楚、能否勝任？ 

結果是，我們經由視訊會議，準時地進行了她的論文答辯。 

她的第一指導教授因臨時有事，中途提前退場。我和其他幾位元教授，全程參與，給予她的論文非常高的評價，全票通過。接著，她在達拉斯神學院，以全屆教牧博士班第1名的榮譽畢業。我很榮幸地也跟著沾光！ 

 

3個階段，3種輪子 

兩週之後，要講中英文兩堂的主日資訊，我該講什麽主題呢？其實我在好幾個禮拜前，就已經開始準備，只是那時並不預知自己會有類似拉撒路的經歷。既然這次我得到上帝特別的恩典，我也一定得當衆見證。 

我原來準備的講題，是“從輪到論”，從聖經中3段經文，引申到人生中的3個階段，好比3種輪子。現在回頭再讀這3段經文，更有新的領悟。我這次的經歷，就好比是窯匠之輪。 

於是，我在講道中，探討了聖經中提到的不同種類的“車輪”——象徵著人生不同的階段，和不同的角色： 

第一種：戰車之輪 

 “又使他們的車輪脫落，難以行走，以致埃及人說：‘我們從以色列人面前逃跑吧！因耶和華為他們攻擊我們了。’”（《出》14：25） 

“山地也要歸你，雖是樹林你也可以砍伐；靠近之地必歸你。迦南人雖有鐵車（輪），雖是強盛，你也能把他們趕出去。”（《書》17：18） 

這兩段聖經都描繪了戰車車輪，而且是以色列的敵人的鐵包木框的戰車輪子。在古代的戰爭中，戰車之輪好比爭戰中的力量——戰車由4匹馬拉著奔馳，所向無敵。 

當年以色列人的文化與工藝，比起埃及人與迦南人都落後許多。就如《約書亞記》 17章16節記載：“約瑟的子孫說：‘那山地容不下我們，並且住平原的迦南人，就是住伯善和屬伯善的鎮市，並住耶斯列平原的人，都有鐵車。’” 

以色列人當時還不會打造鐵器（參《撒上》 13：19-20）。比起周圍的強敵，他們能依靠誰呢？ “有人靠車，有人靠馬，但我們要提到耶和華我們 神的名。”（《詩》 20：7）戰車之輪很有力，但是靠著耶和華，不會造鐵輪的以色列人卻能征服迦南，成立國家，的確是上帝的神跡奇事！ 

第二種：聖殿之輪 

接著在聖經中記載的，卻是在聖殿中的車輪。（參《王上》7 ：27-36） 

在所羅門聖殿中，祭司潔淨用的銅盆，也是用輪子承載的，而且猶如戰車的車輪，它們象徵著屬靈的事奉為上帝所用。這彷彿在比喻我們在世上努力工作，但同時在教會認真服事，尤其在主日分別為聖、爲主所用，就好比聖殿裡的車輪一般。 

2001年，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當時我一邊在NASA（美國太空總署）擔任工程師與研發主管，一方面在神學院進修碩士，而且在教會帶職事奉。 

有一天，教會的主任牧師，請我到他的辦公室長談。他即將赴另一個多文化大教會就任，因此希望我能接續他在本教會的職責。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相當驚訝。因爲我的計劃，是等10年後，孩子們大學畢業、我家的財務狀況也比較穩定，才出來全職服事。 

然而經過半年與妻子一同懇切禱告，任藥劑師的妻子也願意一同委身。我們清楚地領受到上帝對我全職事奉的呼召。因此，我接受了弟兄姐妹和牧師的祝福，在自己的教會接任全職牧者。 

在全職服事的歲月中，更能深深體會，聖殿之輪要如何事奉。如《以西結書》1：4-21 和《啟示錄》4：6-7 ，介紹了代表耶穌基督不同方面的四活物之輪：獅子、牛、人和鷹，象徵了基督的4個不同身份。 

• 第一， “獅”，代表了尊貴的身份。 

正如《馬太福音》的記載，基督本為大衛家中所應許、將來要為萬王之王之的。基督徒本有君尊祭司的身份，當看重自己聖潔職分，為萬民祈禱求恩福。 

• 第二，“牛”，表達了僕人的身份。 

正如《馬可福音》的記載，基督來不是要受人的服事，乃是要服事人。我們身爲耶穌基督的門徒，豈不是更該效法基督的榜樣，忠心地服事弟兄姐妹與社區？ 

• 第三， “人”，清楚地表明瞭基督是完全人的身份。 

正如《路加福音》記載，耶穌基督降世爲人，不單單教導世人如何敬畏神，更為全人類作了“完全人”的榜樣。基督的門徒，尤其是傳道人，要有耶穌的品德，否則無法叫人信服，更不可能將福音廣傳萬民。 

• 第四，“鷹”，好比是上帝的身份。 

《約翰福音》的記載：“太初有道，道與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充充滿滿的有恩典有真理。我們見過祂的榮光，正是父獨生子的榮光。 ”（《約》1：1-14） 

耶穌基督是完全的人，也是完全的神。因祂完全的“神性”，才能將世人帶到上帝天父面前，與上帝和好。基督徒因基督的救贖得到新的生命，這新生有上帝造人時“上帝的樣式”。人生的這一階段，就是要事奉和榮耀上帝，向這四活物的象徵性學習，並應用到我們的服事當中。 

第三種：窯匠之輪 

先知耶利米則提到一種很奇特的“窯匠之輪”：“我就下到窰匠的家裡去，正遇他轉輪做器皿……窰匠看怎樣好，就怎樣做……耶和華說：以色列家啊，我待你們，豈不能照這窰匠弄泥嗎？以色列家啊，泥在窰匠的手中怎樣，你們在我的手中也怎樣。 ”（《耶》18：3-5） 

前面幾段的聖經講到的車輪，都是直立的：戰車之輪是奔跑前進的，代表人在事業上的忠心的努力；聖殿之輪也是直立的，用以承載大銅盆，在聖殿中分別為聖，潔淨服事。 

一般的認知是：車輪要是直立的，能奔跑、能承載的，才有用。一個車輪，若已經用舊了，磨損了，有裂縫了，應該就被廢棄，應該就此躺平了吧！？ 

然而，耶利米先知所見的異象非常特別：在窯匠手中的車輪，的確躺平了，既無法奔跑去哪裡，也磨損到不能承載重物了！然而廢棄的車輪，仍能有第二，甚至第三春。窯匠之輪不再奔跑，但是在窯匠手中仍然旋轉，上面放著一團經過過濾、拌合、揉捏的精細陶土。 

窯匠之輪不再爲自己奔跑，卻爲下一代的器皿努力，在窯匠手中製造出合乎上帝心意的器皿！ 

2023年我健康出了問題之後，對這段經文有了深深的共鳴。就像車輪重新被使用，塑造陶土一樣，我的人生在中風之後，也有了全新的意義與目的。 

自從2月份，幫助指導了第一位博士生榮譽畢業後，接下來又有3位博士生，要求我幫助指導他們的論文。3年前，我從福音機構中文部的負責職位退休下來，在原機構的國際部門擔任顧問，接著就有6-7所神學院，包括我的母校，邀請我擔任客座教授，教研究方法、當代倫理、實用護教學等課程。 

更高興的是，我在原福音機構的接棒人，在這幾年間的服事也非常有成果。我很榮幸地擔任他按牧團的召集人，爲他按牧成為宣教牧師。更開心的是，我指導的第一位博士，就是這位宣教牧師的妻子。他們一家，同心同行、忠心地事奉，又帶入一個相當年輕且有才華的團隊，讓事工蓬勃發展！ 

因此，在我的晚年，我把自己看作是窯匠手中的車輪——不再奔跑和爭戰，而是幫助塑造他人，裝備下一代成為符合上帝旨意的器皿。 

老彼得在《彼得前書》5：1-6，鼓勵長者甘心謙卑地牧養上帝的羊群，不圖個人利益，而是作群羊的榜樣。年輕人則要順服和謙卑，因為上帝會賜恩給謙卑的人。這些經文，概括了我們在人生不同階段所扮演角色的精髓，讓我們始終在上帝的引導和關懷之下。 

 

作者為機器人工學博士及教牧護教學博士。曾任職美國太空總署休士頓太空中心研究發展主管。現以教學、講道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