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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師母”的日子(劉同蘇)

劉同蘇

      我和妻子于一九九五年夏季參加宣道會的事工。一九九六年一月在神的引領下建立新港華人宣道會。由于當時妻子已經是被按立的全職牧師,而我尚在神學院學習;故此,我只好權任教會的“師母”。當然,教會的弟兄姐妹都叫我“同蘇”,但有時他們也絞 盡腦汁想給我按一個頭銜。他們曾試著將我任命為“師爹”,“師爺”,“師公”,但都因稱呼不盡人意而作罷。實際上,“師母”這一名稱是無法改變的,因為 “師母”在中國教會中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稱呼,而是一種重要且不可缺少的職份。

     有一次,我和妻子參加宣道會美國華聯會的年會。按照慣例, 開會的第一天要介紹新加入宣道會的同工。在妻子自我介紹後,我站起來說:“我還不是宣道會的同工。我只是作為‘師母’來參加這個年會。”那本來是一句戲謔,不想卻引來全場師母們發自心底的長時間掌聲。在那掌聲中,我忽然意識到我們對師母們的事奉和犧牲給予太少的尊敬。在中國教會中,師母們有稱呼卻無頭 銜,多事奉卻無工薪。看看教會的招聘佈告,牧師的“已婚”幾乎是一個必備的條件。除了其它的一些考慮外,這要求是否多少也懷有“既已買了一個,就不妨順便撈一個白送的”念頭?

      --只要在教會中生活過一段的人都會知道:師母是教會中重要的同工,是與牧師同樣重要的神僕。無論師母在教會以外是 否另有工作,十字架的道路,她總要和牧師同走;教會的事工,她要與牧師同做。心沒有少操,工沒有少做,淚沒少流,對主是同樣的忠心。但我們看看周圍,那麼 多著名牧師,卻有無一個著名師母?我感謝神讓我在這樣一個更需要十字架精神的僕人位置開始了我的事奉。

     師母是教會的不管部長。這個不管部長當然不是什麼都不管。也不是政府中的不管部長那樣,什麼都管。而是凡別人不願管的事,就都得管。教會的地是不是干淨?門有沒有鎖?窗子有沒有關上?垃圾袋是否滿了?燈是否在離去時全部關閉?椅子有沒有擺夠?飯有無做足?這些不顯山不露水的瑣碎之事往往是師母默默地去管去做。

      我出身于高級干部家庭,從小在干部子弟的寄宿幼兒院和學校裏就讀,回家後又有阿姨﹙即保姆﹚照看。由此,對家務瑣事一竅不通,屬于眼里沒活兒那一類。後又從事西方現代 法哲學研究,自以為高貴,對形下的事不屑一顧。即使在剛信主時,還抱有救國救民﹙注意:中國知識分子的救國救民總帶有指點江山的意味而與民間小事無關﹚的 知識分子的救世主情懷。然後,正是在師母的職份上,我才認識到生命里的差距和屬靈上的淺薄。屬靈的生命并不存在于貌似平淡的日常事奉之外。最平淡之處往往 恰是屬靈激情最濃之處。十字架本是暗淡的,所有的金邊銀面都是後人的鑲嶔。

      師母常常是教會中的最佳替補。牧師當然總是處在一個不可或缺的 位置。同工們又各司其職。一有空缺,師母便是當然的替補。作為“師母”,我常常在聚會快要或已經開始時臨時頂缺。我代理過講員,領會,翻譯,司事,主日學 教員。甚至在講員和領會都無法按時趕到時,上去加一個練詩的節目。我和教會的弟兄姐妹開玩笑說:“如果教會象NBA﹙美國職籃﹚一樣有最佳第六人獎﹙即最 佳替補獎﹚,一定非我莫屬。”

      一次,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屬靈前輩在一個非常重要的聚會﹙我們教會第一次洗禮﹚來教會講道。然而,直到講道時間已過,我們才得知:由于交通的變故,這位前輩處在一個既無法趕來又不能及時通知我們的境地。從決定替補到上台講道,僅有五分鐘的間隔。感謝神的支撐,我 上去後,從創世記到羅馬書,由他人的生命至自己的体驗,將洗禮前後的兩種生命和洗禮的靈命飛躍洋洋灑灑講了幾十分鐘﹙因要等那位前輩來施洗﹚。有趣的是, 會後,一位在場的耶魯神學院教授說:“深刻。”而福音派的區會植堂主任則說:“福音純正。”對我,這是最佳替補中的最佳替補。

     信主前,我是一個極端自我中心的人。這種極端自我意識表現在絕不將就別人,特別是絕不改變自己去適應旁人。我就是我。絕無人能替補我,更不用說讓我去替補他人了。學 術刊物的編輯即使僅改動我的論文中的一個字,也會使我勃然大怒。但在師母的職分中,我學會了順從神的旨意,不講我適合做什麼或我願意做什麼,而講神讓我做 什麼和事工需要我做什麼。

     師母是教會中的母親﹙無論師母自己是否有血緣上的孩子﹚。作為母親,教會中每一個人在靈命和日常生活中的舉動與變化都會牽動師母的心。就象母親,師母也是操心的命。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我的上面有兩個哥哥和二個姐姐。由于家境優越,家中在忙時竟同時有三位阿姨。出自這樣的環境,我更慣于被人照顧,而不會照顧人。做了師母,就不得不學習關心照顧教會中的弟兄姐妹。

    我自忖距母親的細心周到還差得很遠,但也知道為有難 處的弟兄分擔心事,為有病痛的弟兄送去藥物,為懷孕的姐妹購買銀耳,紅棗,紅豆,糯米,為分娩的姐妹烹制飯菜。初孕的年輕姐妹,要為她找年長的姐妹向她介 紹飲食起居的經驗。快到產期的姐妹,要趕緊為她辦個baby-shower。有人搬家,要組織大家幫忙。婆媳不和,還要從中調和。在做“師母”的日子里,我學會了更多地愛人。

      師母是教會中的公關夫人。牧師常常要專注于事工中的緊要事情。從而,招呼大家,接待客人,就成為師母的自然職責。連我這樣一個凡人不理的清高知識分子,在師母的職份中,竟也磨練得上上下下都搭得上話。

      我感謝神為我安排了這段生命路程,從而使我學到了從低下處見高貴,由平淡里得榮耀的重要靈命成長功課。我為這工作感到驕傲,因為這是神賜的職份,因為這是事 工的需要。做“師母”時,我常在教會門口迎接來聚會的人。如果來者是第一次參加聚會,我就會領他參觀教堂並介紹堂內的設置和教會的日程。當參觀介紹完畢 時,大多數人會問:“你是這個教會的牧師吧?”我總是驕傲地回答:“不,我是這個教會的‘師母’。”

作者來自北京。曾于耶魯大學從事法哲學研究,後進修神學,現在康州紐黑文新港華人宣道會牧會。

本文原刊於舉目前身《進深特刊》第四期,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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