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宜霑
曾經,我的日記裡充滿了埋怨和痛苦。在心理諮詢室,我掏心掏肺地問我的諮詢師,為何我如此寂寞和無助?在陽光燦爛的白天,或是夜深人靜的黑夜,我無聲地問自己,遷居異鄉的意義是什麼?……
不知不覺,4年的時光已經過去。高山低谷的日子,把我領到了上帝的面前。祂伴我走過了我人生中最恐懼的日子,也伴我走過人生中最喜樂的日子。
思鄉情濃
2009年1月,在台灣辦完婚宴之後的3天,我與先生帶著親友的祝福,帶著滿心的期盼與興奮,飛到美國的一個小鎮。
我自以為一向獨立,又盼望冒險,沒想到卻在短短幾個禮拜就思鄉情濃——自小生長在大家庭中、備受關愛的我,突然之間好像被扔在一個孤島上,頓失依靠。
除了碩士班的課程佔去一些時間,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圖書館中。挑個小角落坐著,看著美國學生走來走去。手機開了,不知道該打給誰……
先生心疼我,幫我訂了暑假回台灣的機票。在回台灣的路上,我臉上的笑容從沒消失過。3個月!我回去了3個月!我又好像回到我出嫁前的歲月,在父母的羽翼下,無憂無慮。我的房間依然保持著我離家前樣子。回家的感覺,真好!
然而,再怎麼樣,我還是要回美國的。回美的前幾天,我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我一上飛機就開始哭。止不住的眼淚。我問自己:“為何要離開父母和所有的親人?我愛我的先生。但是,這樣的代價,值得嗎?”
坐在我旁邊的女士,很關切地問我:還好嗎?她問我讀什麼專業,問我到美國幾年了。她還問我認不認識耶穌,去不去教會。
我問,耶穌是誰?去教會是為什麼?她說:
“我一開始也和你一樣,回台灣就像隻快樂的小鳥,回美國就一路哭。
“上帝愛世人,祂讓祂最心愛的獨生子耶穌死在十字架上,為我們洗盡了一切的罪。答應我,去教會看看,去試著瞭解上帝的愛。”
下了飛機,我們就分手了,沒留下聯絡方式。我又困惑又好奇:“為什麼她要這麼用心跟我說這些?她的目的是什麼?她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嗎?我該相信她嗎?”
在美國最好的朋友Jane以前跟我傳過福音,但是我固執地不聽。我覺得,如果我接受了基督教,就是拋棄了我的文化和傳統,是對祖先不敬。
但是這一天,不知怎麼了,我卻決定給耶穌一個機會——如果祂可以改變那個女士,把悲傷化為快樂,甚至願意跟陌生人攀談,把耶穌告訴別人,那我想去瞭解這個耶穌。
從那之後,我開始每週都去教會和查經班。我站在Jane和她先生Tad身邊,看著他們唱詩時全心全意地讚美主,虔誠、陶醉的模樣,我心裡有許許多多問號:Jane和Tad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會在這十架下這麼謙卑而喜樂呢?聖經,不過是眾書之一;耶穌,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力左右人生吧!
痛失至親
Jane經常透過各種形式為我禱告。我感激她,但是感覺不到自己有任何變化。我一直去查經,去教會,但我還是在信仰的門檻邊徘徊,不知該不該進去。我怕耶穌不過是個傳說。
在美國的第3年,我依舊有“何處是家”的苦澀,依舊因為語言、文化的不同而自卑自憐。我走到哪裡都覺得孤單。我相信我永遠也融不進這個白人為主的社會。在這裡,我是外國人;即使留再久,我也是異鄉人。
2011年初,我外公中風。身體一向硬朗的他,意外地就這樣衰弱下去了。隔了一個太平洋的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日日夜夜禱告,求上帝醫治他。過一陣子,外公還是去世了。
我痛哭,心好像被刺了一個洞。我陷入悲傷和恐懼。從小就有的疑問“人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讓我的大腦幾乎停機。前面的日子看起來好漫長,找不出答案,我無力前進。
暑假,我又回了台灣一趟。只是沒想到,回到美國沒多久,從小養育我的奶奶中風了。這樣的打擊,讓我真不知如何承受。我再次問自己:“這樣飄洋過海,和至親生離死別,真的值得嗎?”
那年夏天到冬天,我又回了兩次台灣,一直到我奶奶過世。我經常問上帝:“如果你真存在,為什麼要讓我來美國呢?為什麼要讓我感受這種無力和心碎?”
你別害怕
我徹底發現,人是這麼渺小、沒有掌控權。就像外公和奶奶,上一秒健康,下一秒中風。
也許我現在過得很好,但只要發生個什麼事,我的生活就可能徹底顛覆。即使我付出最大的努力、做出最好的決定,即使我拿到最令人羨慕的工作,擁有最完美的家庭,都不是永遠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是真正值得追求、努力的呢?
當我掙扎於這些問題時,我發覺,家中祭祀的祖先無語,從小經常進出的廟宇無解。奶奶的葬禮上,反反覆覆的繁瑣儀式,一點也無法寬慰我的心。我只緊緊地抓住一段聖經經文,那就是奶奶過世前,我為她禱告時心中浮現的:“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將殘的燈火,祂不吹滅。”(《賽》42:3)
我不完全明白這段經文,但是我感覺這是上帝給我的回應。祂讓不熟悉聖經的我,得到了安慰。
我似乎開始懂得“仰望上帝”和“依靠上帝”。我抄下《羅馬書》12:12:“在指望中要喜樂;在患難中要忍耐;禱告要恆切。”
我開始改變自我中心的世界觀,學習把一切交託給上帝。當一件事發生,我不在第一時間用自己的方式去應對。當遇到生活中的起伏,我就跟自己說,這是我該學習的功課。
我發現自己有了更多的耐心、希望和力量!
在與死亡正面交手後的幾年,我成為了母親、與公婆同住的媳婦、碩士、心理諮詢師。我依靠的那位,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抓著祂的衣角前進,我再也不是孤獨一人!
我多年來詢問、無解的那個問題,祂也輕聲低語地回答了我:“孩子,我讓你來到美國,是因為我愛你,我要你認識我。孩子,你別害怕,我將永遠與你同行。”
作者從事心理諮詢工作。保留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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