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晨星
本文原刊於《舉目》77期 2016.03.09
這是3點39分的雲南昭通。大雨瓢潑。清夢被鳴笛的火車叫破。乘務員怒斥著:“火車提前到站,快下車!”
我們驚醒。不知境遇,又不及惶恐。尖銳的、粗魯的催促聲中,狹小的過道中,人群在推搡,在用怨言、用髒話來掩飾一顆顆驚慌不安的心。
我們散亂的行李,連同不安的心,被扔入冰冷的雨夜。瑟瑟發抖。在行李中胡亂找來幾件秋衣,套上禦寒。雨砸在月臺的鐵皮棚頂上——我們坐了三天兩夜的火車到站了。
“這是3點39分的昭通,是無人知曉的夜,是瓢潑冰冷的雨,也是我們短宣的開始。”
這是我仿照詩人食指的詩——《這是4點08分的北京》寫的。食指的詩,寫的是百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離開家園,奔赴鄉野邊陲,在火車上與親人離別時的景象。
而今,我們改造社會的熱忱與知青相似。在接受教會差禮之後,我們就像是高爾基筆下的丹柯,在同胞的靈魂瀕於死亡之際,毅然扒開胸膛,掏出一顆燃燒的心,來照亮前方的路。哪怕最後被徹底遺忘,也在所不辭。
青年人有獨有的熱忱。“熱忱”這個字,源自希臘文“entheos”,意為“被上帝鼓勵的”。當呼召臨到我們時,是在我們裡面的上帝鼓勵我們起來、走出去。
除了熱忱,我們亦不乏幻想。時常幻想我們的生活會像先輩宣教士一樣,悲壯,意氣風發。我們幻想著自己不畏吃苦。我們甚至擔心無苦可吃。我們為自己樹立起悲劇式的英雄形象,在苦難中作最後的慷慨激昂的陳訴。
然而,現實總是脫離理想。現實是——我們出了月臺,拉著行李,雨水打濕了衣裳,徹骨冰冷。行李箱上、褲腿上,濺滿了污泥。一片漆黑的夜,至深至暗。而去縣裡的首班公交車,還要3小時才出發。
褪去驚惶,疲倦開始不斷湧來。我們以為上帝會安排一個妥當的開始,讓我們精力充沛地去面對。但是沒有。我們的開始是陡然被叫醒,被扔進瓢潑大雨裡。困倦中,我們要往哪兒走?
我想起我的母親。她常為我禱告,希望上帝的呼召臨到我,希望我像撒母耳和提摩太。
有一回,我問母親,什麼是呼召。母親答不上來。我對她說,是背十字架。所以,我會面對苦難、面對貧窮,甚至面對監獄、面對死亡。我們的主從未應許跟隨祂的人會安逸舒適、沒有痛苦。所以母親,請祝福我——我希求的,是成為這世代的但以理。
我們一行人,找到火車站周邊的小旅館,擠在一個房間裡坐著。大家疲憊不堪,恍惚走神。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讓人退縮。饑餓、寒冷、意外,更加深了對未知的恐懼,磨滅了出發前的熱情。
以往,我常在禱告中問:“主啊,我往哪兒走?”而今,我又一次在退縮中發問:“主啊,我往哪兒走?”
我聽到了回答:瞧,那不是拿撒勒人耶穌嗎?祂要往哪兒走?祂要上到耶路撒冷,坦然顯示祂就是彌賽亞,然後被釘十字架,“祂像羊羔被牽到宰殺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無聲,祂也是這樣不開口。”(《賽》53:7)
瞧,那不是拿撒勒人耶穌嗎?祂要往哪兒走?祂要往客西馬尼園去禱告。你瞧祂,驚恐、憂傷得幾乎要死。祂的門徒卻都沉沉睡去。祂禱告:“阿爸,父啊!在你凡事都能;求你將這杯撤去。然而,不要從我的意思,只要從你的意思。”(《可》14:36)
瞧,那背著十字架走在路上的,是拿撒勒人耶穌嗎?祂要往哪兒走?
我要往哪兒走?我別無選擇。我只有一個答案:主,你往哪兒走,我也往哪兒走。因為,我主耶穌頭戴荊棘冠冕,指著髑髏地的十字架,對我說:“背起你的十字架,跟隨我!”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影評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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