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牧
本文原刊于《舉目》官網2017.09.28
上帝一定在看著你,你怎麽不笑呢?
那時,萱還是一個小女孩,我常帶她去山裡玩。她和我一樣,對於野外,有一種著迷的喜歡。我們常駐足於林子裡,聽各種鳥叫聲;也曾流連於戈壁灘上,被幾株野花驚艷;或是一隻爬在樹葉上、礫石間的昆蟲,一隻突然竄入灌木叢裡的松鼠,都帶給我們極大的欣喜。
那一年,我們好一陣子沒進山了。不但如此,甚至連家中園子裡的花草,我都沒有好好看上幾眼。
這一天,我們終於又去了山裡。頭頂藍天白雲,腳踩青草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山裡的空氣,想起聖經《詩篇》中的一句經文——“天是耶和華的座位,地是祂的腳凳”,我背誦給萱聽。
“那上帝一定在看著我們吧?”。萱興奮地問我。
“應該是的……”。我還想說點什麽,又找不出話來。
“祂看著你,你怎麽不笑呢?”小姑娘頭也不抬地問我。
我有些悵然,不知怎麽回答。
看來,我的憂鬱早就寫在臉上了,萱發現也是很正常。那段時間我很少有笑容。
我不想要你的凝視
我們在山林裡轉悠了一上午,天氣晴朗清爽。但到了下午,天色忽然轉陰,接著便電閃雷鳴。我擔心小姑娘會害怕,但沒想到她卻一點也不,而且,每次閃電時,她就揚起頭,對著天空微笑。
“你在幹什麽呢?”我問她。
“上帝在給我們拍照呢,快和祂笑一下!”
原來,萱正心無城府、坦蕩地望著上帝的鏡頭微笑。
我不僅笑不出來,反而心頭一酸:我不敢面對上帝的“凝視”。
那段時間是我生命裡的嚴冬,我害怕任何人探向我的內心,包括上帝。
雨下起來了,雖是輕盈的毛毛細雨,我仍擔心萱會受涼。她是姐姐寶貝的嬌弱女兒,若是感冒,姐姐自然會擔心得很。我趕緊脫下外衣給她穿上,肥大的外套穿在小姑娘身上,像個大大的袍子,小姑娘抹去眼睫毛上的雨水,頑皮地衝我扮鬼臉。我扯著她的小手快步走,她薄薄的襯衣被風吹著,貼在我身上,冰涼冰涼的。
身體濕冷,心也跟著揪起來:本來帶著萱上山是為要散心,卻沒想到下起了雨。怎麽會這麽不順心?
想著想著,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各樣復雜情愫也湧上來,最後變成了一種深切的悲哀,逼得我只想大哭一場。
戀情告吹
那個夏天來臨之前,我的戀情告吹了。和他認識不到一年,見面的次數加起來,也就十來天。他在南方的海島上,我在北方沙漠的綠洲,每逢節假日,他就飛來與我會面。他第一次飛來時,我興奮地想著,或許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就是他吧?
但,最終我們的戀情還是敗給了距離。遠程交流帶來許多誤解,也導致我們無法徹底了解對方,最後只好選擇分手。
以為道別後,我的生活又會回到原點,心也會慢慢平靜下來。不曾想到,整個夏天,我都平靜不下來,心裡積攢著好些怨氣、失望和沮喪。而這些情緒並不只是針對已分手的男友,還有對上帝的。
大齡剩女的等待,望穿秋水
初信主時,我就給自己定下“非基督徒不嫁”的原則,我希望將用於戀愛的時間,好好地服事主,體貼上帝的心意。大學畢業後,我便帶著“服事貧窮者”的使命,離開大城市,來到了偏遠的沙漠腹地工作。
時間飛逝,邁進大齡剩女的行列,似乎是眨眼間的事。作為姐妹,因為教會弟兄少,所以適合交往的對象少得可憐;但與此同時,你又不能表現得急不可耐,因為年長的弟兄姐妹認為你是“中流砥柱”,希望你好好服事主,而年輕的弟兄姐妹則視你的忍耐為榜樣。
如此,等待婚姻成了一件難熬的事,特別是對一個大齡姐妹來說,你既不能表現得像個獵人那樣去捕獲獵物,又不能消極待命,等到年紀大了,隨便將就。
因此,在這樣的等待期,只好讀許多關於婚姻主題的書,為將來的那一位禱告——每天,睜開眼、睡覺前最後一個禱告,必然是為婚姻的事。有時也免不了像個怨婦般,對上帝傾訴:“你是不是忘了我?或者,莫非我還需更多磨煉和考驗,才配得到‘那一位’?”有時,還會用各種聖經經文“要挾”上帝:“你不是叫孤獨的有家嗎?你不是說祈求就給嗎?你不是說你會將我心所求的賜給我嗎?你不是慈愛的天父嗎……”
有人說,年齡越大,越挑剔,考慮得越複雜,越難下決心嫁人。對我來說,因為沒有遇見那個讓我死心塌地的人,所以只能用“黯然神傷”、“望穿秋水”來形容我的等待期!
不願再加入“等候”的隊伍
“脫單”之路越走越難時,忽然出現了一道曙光——“海島男”出現了。我因為心急,所以放下了曾經列出的各種條件,也並未考慮彼此之間的差異,只想著等候終於有了結果,忠心服事總算得到賞賜,甚至開始欣欣然想著成為《箴言》31章中的“才德婦人”。
本以為,這次是上帝的應許到了,沒想到還是一場空。當這場愛情像一朵浮雲飄走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愛上他,自己愛上的,不過是談戀愛這件事。
雖然如此,失戀後,心裡還是有種無以言表的壓抑,不是為失去這段戀情,而是不想再次走進“繼續等候”的隊伍裡。
當下的等候讓我難堪,未來又讓我惶恐。所有的傷感,我都不想向上帝訴說。為婚姻一事禱告得太久,我的心都累了。
我害怕自己一開口傾訴,就變成了質問和埋怨,但理性上我又問自己,我怎麽能埋怨質問上帝呢?這樣的糾結,使我的禱告變成了只是揀些無關緊要的事,向主低語。逐漸地,禱告越來越形式化,最後我很少發聲禱告,對於上帝的應許、祂愛的話語,我甚至都不敢去想。
你喜歡我嗎?
這一天山裡雖然下起了雨,但萱仍然歡奔著,嬉笑著,一會伸出手去抓雨滴,一會蹲下來看花蕊上被雨淋濕的小蟲子。這個小姑娘,像一隻輕盈的蝶,好奇地探索著一切,她是那樣的快樂,似乎整座山都是屬於她的,野草、野花都是她的夥伴。
上帝一定很喜悅這孩子吧!我憂心忡忡,步履沉重地跟在她後面。“上帝眼裡的我呢?祂喜歡我嗎?”心底深處的失望、痛苦再也抑制不住。
“上帝哪,袮就眼睜睜地看著我孤苦伶仃嗎?我不是袮的公主嗎?袮不是愛我的父親嗎?我變得又老又醜,還會有人愛我嗎?”在山風、細雨聲中,我大聲對上帝喊著:“我真太難受了,主啊,袮可憐我吧!”
我一邊傾述著,一邊哭著,像個受委屈的孩子。說著,說著,我的心好像被一道溫暖的閃電擊裂開,隱隱地痛起來,似乎有些東西流了出來,又有些東西流了進去。
抹去眼淚,又湧出更多的淚,在朦朧的淚眼裡,我似乎看見自己正站在上帝的光中,祂撫平我心底的傷痛,讓我重新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被保護,配得為之爭戰,配得被珍惜的。
雨不知不覺停了,萱兒轉身時,淚還在我的臉上,她驚恐地看著我,我卻笑了,對她說:“上帝在給我拍照呢!”
仍然單身
如今,幾年過去了。告別了青春,逐漸走向衰老,愛情仍不見蹤影,孤獨也會襲來。我仍然單身,仍在等候,卻不再“望眼欲穿”,也不是“心如止水”,而更像一條山間的小溪,一路歡快地奔騰向前。因為我不用等“Mr Right”來喚醒我的愛,我的愛早已被喚醒。
我知道,雖然上帝有能力瞬間改變我的境遇,然而,祂讓我看見,由孤獨帶來的痛苦是一條通向祂的路徑。祂愛我,祂是愛的終點和目的,祂的愛裡包含尊重,因為尊重,所以容許我經歷痛苦。
每次陷在痛苦裡,我就想起C.S.路易斯曾說:“塵世上的人之所以激起我們的愛,因為這些愛在某些方面與上帝相似,彰顯出上帝的美、仁慈、愛心、智慧、良善。我們的問題不在於愛他們太多,而是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愛什麽。”
不論是愛情、友情,親情、大自然——一切的美好之中,都閃爍著上帝愛的光彩。上帝一直參與在這些愛中,祂是維繫這些愛的中心。我雖單身,但並非缺愛,而是要追問,我究竟在愛什麽。
飛鳥的啟示
我仍喜歡野外。有時是和朋友們結伴前往,有時是一個人去。在野外,我看見上帝的慈愛顯明在那些小花小草上,也顯明在飛鳥、昆蟲上。
想起耶穌曾說:“你們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裡,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它。你們不比飛鳥貴重得多嗎?”(《太》6:26)如同上帝珍惜這小小的飛鳥,祂也珍惜我。若是我將自己的幸福放在可能失去的事物上,我註定會活在悲痛與恐懼中。因此,即便這一生,我沒有婚姻,但我仍相信,上帝會對我不離不棄。祂的愛,眾水不能熄滅!
作者現居中國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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