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沛淵
本文原刊於《舉目》45期
初代教會從復活的救主耶穌領受了“大使命”,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給萬民聽, 使萬民作主門徒(《太》28:19-20)。正如《使徒行傳》所記,福音從耶路撒冷、猶太全地、撒瑪利亞,直傳到羅馬。教會歷史也記述:使徒保羅後來以羅 馬為基地,將福音傳至帝國西部的拉丁語系地區,遠至西班牙。新約的教會是宣教的教會;雖然早期教會大遭逼迫,仍然靠主恩典將福音傳遍了羅馬帝國全境。
教會在地理上的擴張
教會在敘利亞快速擴張,從安提阿開始,福音傳遍小亞細亞與希臘半島。然而,向東北方面的擴張,就必須面對帝國邊境以外的地區,以及語言不同的困難。奧司瑞國 (Osrhoene kingdom)在兩河流域,以幼發拉底河外的艾狄撒為首都,語言是敘利亞文。在主後第2世紀時,在艾狄撒已經有教會與基督徒團體存在,國王也悔改歸主。
到第3世紀時(216年),艾狄撒歸入羅馬帝國版圖;當時教會領袖宣稱:艾狄撒教會的創始人是主耶穌的72門徒之一的阿達(Addai)。艾狄撒與安提阿的關係密切,這些兩河流域的信徒,使用敘利亞文的福音書,也使用安提阿教會中流行的希臘文《四福音合參》。
關於福音是由使徒多馬傳入波斯與印度之說,可從第3世紀的偽經《多馬行傳》得到一些可能的資料證據。印度至今仍有多馬派教會。至於所謂“多馬與巴多羅買將福音傳入中國”之假說,則沒有歷史證據。
在保羅當時已經有羅馬教會,義大利半島的宣道事工顯然是以羅馬為基地,傳遍義大利。主後79年維蘇威火山爆發,摧毀了龐貝(Pompeii)。龐貝古城遺跡 中發現基督徒拼字圖《我們的父》。此拼字圖也在其他地區古蹟中被發現:匈牙利的布達佩斯(主後107年),英國的曼徹司特(175年),葡萄牙的科依伯瑞 (約在第1世紀)。至少,事實顯示:義大利在主後250年時,已經約有100個教區了。
在高盧,西班牙,不列顛的進展
關於高盧(法國)與西班牙的宣教進展,比較緩慢。第2世紀時,在法國盧恩Rhone河谷已經有說希臘話的基督徒團體,在盧昂主教帶領之下發展,與小亞細亞教 會密切聯繫。他們在177年遭到皇帝馬可奧熱流的嚴厲逼迫,後來又有諾斯底派異端入侵。盧昂主教愛任紐(Irenaeus)著書立說抵擋異端,他用當地方 言(也用希臘語)傳講聖道,福音廣傳深入當地文化。到了第4世紀,已經有許多主教教區的建立。
西班牙的宣教,保羅在《羅馬書》中提到。關 於西班牙的教會發展,主要是來自愛任紐與特土良(Tertullian)的書中記載。北非主教居普良(Cyprian)也在著作中,提到幾個大城中教會的 發展。到第4世紀初期,西班牙的教會已經在各地大幅度建立,並且召開眾教會的大型會議,處理管教紀律問題。大會領袖是胡西亞(Hosius of Cordova),是皇帝康士坦丁在尼西亞大會之前的教會顧問。
不列顛(今日的英格蘭)在羅馬帝國的版圖之內,福音何時傳入不得而知。特土良和俄利根(Origen)的著作,提到福音無遠弗屆,已經傳到了不列顛島的蠻族。大概要到第3世紀中期,教會才在當地有了穩固基礎。主後 314年在高盧召開的阿爾利會議(Council of Arles,處理“多納派”的上訴),有3位主教從不列顛來參加。在戴克理先大逼迫時,不列顛的教會也遭到迫害,但是在康士坦丟(康士坦丁之父)保護之 下,所幸不像其他地區那樣嚴重。
埃及與北非
關於埃及和北非的宣教進展,《使徒行傳》記載腓利給埃提阿伯(今日的衣索匹亞)的太監施洗,他回到祖國傳福音,開始了北非的教會。根據蒲草文獻的記載,在第2世紀時,福音已 經傳至廣大的尼羅河流域。第2世紀末期,在亞歷山大的格利免(Clement)見證說:亞歷山大的教會是由彼得的門生馬可(《彼前》5:13,《馬可福 音》的作者)開創的。亞歷山大後來成為埃及教會的領導中心。亞歷山大學派(在格利免與俄利根的思想影響下)成為東方教會的思想主流之一。
北非的地中海沿岸,屬羅馬帝國版圖,與拉丁語系的歐洲緊密相連,以迦太基為政治商業中心。有關教會的最早記載,來自拉丁文記述的《殉道士行傳》(主後180 年),這顯示福音早就在北非生根。到了特土良時(約160-225年),北非的信徒已經多到不可勝數,以致他在上告皇帝《護教書》中宣稱:“我們已經遍滿 了你們當中每個所在……你們各城所有居民,幾乎都是基督的跟隨者”。
北方蠻族的入侵
基督教會在羅馬帝國境內的發展,歷經皇帝的逼迫與異端的攻擊,靠主恩典堅忍不拔。到了第4世紀,從康士坦丁的歸主,到提爾多修皇帝頒訂基督教為國教時,教會 不只是成為帝國的新貴,更是政教結合,希臘羅馬文化更新轉型。然而,也當此時,羅馬帝國國勢已經開始逐漸削弱;防範北邊的蠻族入侵,是歷任皇帝的頭痛問 題。
羅馬帝國以東邊的多瑙河(注入裡海)與西邊的萊因河(注入大西洋)作為邊界,以此天然屏障來抵禦北方的日耳曼蠻族。當西域的匈奴人向 西遷徙,大軍壓迫日耳曼蠻族,蠻族只有向南發展,給羅馬帝國帶來極大威脅。帝國軍隊已經無法防範蠻族的多次入侵。當哥特王阿拉瑞(Alaric)於410 年攻陷羅馬時,引起全國震驚,也敲響了西羅馬帝國的喪鐘。
這些蠻族分別征服了帝國西部各地:汪達爾人入侵西班牙與北非,西哥特族入侵西班牙,法蘭克人征服高盧,盎格魯人與撒克森人定居不列顛,東哥特族人與倫巴人入侵義大利。他們各自建立了許多王國,在476年西羅馬皇帝被逼退位時,西羅馬早已是名存實亡。
哥特族的使徒
在主後267年,哥特人入侵小亞細亞掠劫人口,被擄走的人中有加帕多家省的一基督徒家庭。烏非拉(Ulfilas)是此家庭的後代,出生於311年,在哥特 族中長大。322年他隨哥特族使節團,駐在康士坦丁堡。在康堡9年之後,被主教優西比烏按立為哥特人的主教。這顯示哥特族中已經有基督徒團體存在。事實 上,簽署《尼西亞信經》的主教們中,有一位名稱為提阿非羅。對於提阿非羅與哥特族教會,我們所知甚少。
烏非拉可能是提阿非羅的門徒,但是 他在康堡期間,接受了亞流派信仰(受了優西比烏主教的影響),在341年按立主教之後,返回多瑙河以北的哥特人中,在今日的羅馬尼亞地區活躍工作,帶領許 多人歸信亞流派。烏非拉在348年獲得皇帝許可,帶領信徒進入多瑙河南岸(今日保加利亞)定居,於383年離世。他翻譯聖經成哥特文(採用希臘,拉丁與哥特字母),成為古日耳曼文的最早文獻。
由於烏非拉在哥特人中的宣教貢獻很大,他被稱為“哥特人的使徒”。他使北方其他蠻族也成為亞流派信 仰。雖然381年康堡大會之後,亞流派在帝國全境被取締消失,但是在北方蠻族中繼續存留兩三百年。這些亞流派的蠻族,入侵羅馬帝國毫不留情,原因之一是視 帝國內的大公教會為不同信仰。
向蠻族宣教
蠻族的入侵西羅馬,帶 來社會與文化的浩劫,許多文物遭到破壞。教會失去了政府的保護,當地的主教成為政治領袖,領導防禦或談判自保。教會忍辱負重,在即將跨入中世紀門檻時,就 肩負雙重任務:感化信奉異教或亞流異端的蠻族,領他們悔改歸信正統信仰;並且教育這些未開化的蠻族,復興羅馬基督教文明。
所以,一系列的 向蠻族宣教的行動,在第4世紀起始展開。歐洲大陸先差遣宣教領袖赴英倫三島,按立他們成為宣教地區的主教。而這些主教多係修士,在當地建立許多修道院,當 地人們甚至稱這些主教為“修道院長”;稱羅馬主教為“在羅馬的院長”。在愛爾蘭的修道院,普遍成為宣教士訓練基地。這些宣教士在各地仿效愛爾蘭修院制度, 建立修道院。
宣教士都是全然委身的修道士,受差遣前往蠻族地區宣教。最後,這些英倫三島的修士,遠赴歐洲大陸蠻族地區宣教,建立教會與修 道院,建立了輝煌佳績。蠻族所成立的新興國家,在入侵之後的五百年內,先後都成了“基督教國家”;再五百年之後,這些“基督教國家”都發展出自己的民族文 化特色,奠定了歐洲現代文明的發展基礎。
愛爾蘭的使徒
愛爾蘭的修道院,在歐洲宣教史上扮演承先啟後的角色。愛爾蘭的宣教大業,中心人物是聖帕垂克(St. Patrick)。帕氏約於389年出生於不列顛,是羅馬公民,祖父與父親皆是聖職人員。他16歲時,家鄉遭到愛爾蘭海盜襲擊,許多人被擄至愛爾蘭,賣為 奴隸。他被人買去,看守豬群,共6年之久。他在此遭難之時,開始思索自己與神的關係,經歷了真實的悔改相信。
帕氏在放豬時,不斷 深入禱告與主相交。他的內心常聽見主的回應,在6年之後蒙主指示,逃到海邊,搭船離開愛爾蘭。他隨船來到高盧,2個月之後,他進入法國海邊島嶼的修道院。 他在數年之後回到不列顛的家鄉,聽到與“馬其頓呼聲”相同的“愛爾蘭呼聲”,心如刀割,只有順服主的引導。
他知道主的明確呼召之後,認識 到自己需要裝備,就來到不列顛的奧克傑爾(Auxerre),在主教座堂的同工團中,學習正統信仰,被按立為執事。當431 年時機來臨,羅馬主教要選立一位主教赴愛爾蘭,帕氏並未獲選。但是一年之內這位愛爾蘭主教過世,帕氏才被任命為愛爾蘭主教,這時帕氏已經40多歲,離開愛 爾蘭已經20年了。帕氏在其《懺悔感恩錄》中說:“感謝神,主終於在如此多年之後,照他們所呼求的應允了。”
愛爾蘭在第5世紀時,是由 蠻族君王分疆而治,有許多部落。帕氏所到之處,他先向國王傳福音,國王信主,整個部落就全體歸主。他在愛爾蘭各地,建立修道院,以修道院為教牧中心,此一 制度在未來的世紀大顯功效。他在今日的都柏林,建立其主教座堂,以此為中心在全島各地宣道。被稱為“愛爾蘭的使徒”的他,死於461年3月17日,在愛爾 蘭稱為“聖帕垂克日”(國慶日),以紀念他對愛爾蘭民族的貢獻。
結論:“你是我異象”
從烏非拉到帕垂克,我們看見宣道運動的影響重大。愛爾蘭教會的修道與宣道,值得今日教會深思:
(1) 宣道是宣講聖經正道,烏非拉的亞流派思想,引導哥特人與其他蠻族陷入異端數百年之久,危害頗深。身為修士的帕垂克,清楚蒙召要赴愛爾蘭宣道,先到主教同工 團中謙卑學習正統信仰,參與事奉。他在多年之後才踏上愛爾蘭的土地,打好愛爾蘭教會與修道院的根基。今日教會的宣教工作,有些沒有長遠計劃,有些忽略教義 裝備,急功近利,追求數字成果報表,真是揠苗助長。
(2) 本地與海外宣道,是教會的使命與任務;教會應該全體總動員參與。愛爾蘭的教會,本身就是宣教的大本營,生生不息的訓練與差遣宣教士。無奈今日教會許多是獨 立堂會,並不組成區會與總會,以致單打獨鬥,各自為政,無法整合宣教人力資源。於是獨立於教會之外的宣教機構四起,取代了教會原有的宣教功能;機構獨行其 事,與教會脫節,又不受教會的監督,真是孤掌難鳴。
(3) 教會是養育信徒靈命,培訓教義的所在;所以,神學教育與靈命進深不應該在教會之外。愛爾蘭的教會是教牧訓練中心,也是“修道院”的所在;宣道與修道的合 一,塑造出許多教牧宣教人才,都是信仰純正與靈命忠貞的精兵。反觀今日教會忽略紮實的門徒訓練,信徒生活的教義根基薄弱,靈命膚淺短視。於是,教會之外的 神學院或靈修機構紛紛設立,代替教會培育人才;與教會脫節的機構,所訓練出的工人,缺乏受苦心志與事奉經驗,只有令人大嘆工人荒。
(4) 今日有些教會高舉“異象與使命”的宣教口號,但是真正訓練宣教士,差遣他們赴遠方宣教工場者,並不多見。歸根究柢,還是沒有看清真正的異象何在;不少人舉 目看田,不多人注目耶穌。愛爾蘭的修士即宣教士,因為他們深知“唯獨基督,是我異象”。他們最喜愛吟唱的聖詩是“你是我異象”(Be Thou My Vision):
我心愛的主,你是我異象;除了你以外,我別無異象;
白日或黑夜,我最思念你;醒來或躺臥,你同在是光。
換言之,愛爾蘭宣教士的真正異象,不是自我中心的激情,也不是宣教工場的果效,甚至不是宣教對象的本身,乃是主自己的榮耀。他們的標竿就是“不見一人,只見 耶穌”。19世紀從英國遠赴中國宣教的戴德生,也說過:“假若我有千鎊英金,不留下一磅不給中國;假若我有千條性命,不留下一條不給中國——不是中國,乃 是基督”。唯有如此,基督徒的生命與使命才能合一:我們的使命乃是生命的流露;教會的宣道乃是靈命的彰顯。宣道的異象,就是主基督,“你是我異象”!
作者為美國西敏神學院歷史與神學博士。現在北加州灣區聖經歸正教會( http://www.biblerc.org/ )牧會,並在基督工人神學院兼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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