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曾
本文原刊於《舉目》39期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說的是富裕人家的酒肉多到吃不下而發臭了,而門外路邊,卻有凍死、餓死的人(而且是瘦到只剩下一個骨架的人)。這社會現象使人難過、無奈,但我們北美的基督徒,卻常常不自覺地成了“朱門”。
我們在“中產教會”的基督徒,家裡、地下室、車庫中,總有大批過時甚至未用過的東西,卻不知道在教會外,有人“家徒四壁”。有一次,有一個姊妹對我抱怨,她 的孩子不肯學琴,現在家裡兩台鋼琴都發了黴。我問她願不願意送一台,給一個用手指在飯桌上練琴的小朋友。我不想告訴你她的回答,因為她的回答讓我吃不下 飯,我不忍你也陪上一餐。
有趣的是,不久,相同的故事又再上演。那天,我應邀到一對夫婦家作客。女主人帶我參觀她的家,順便叫我看看三台 鋼琴,其中兩台是三角鋼琴。她說三個孩子年幼時功課忙,為免輪班練琴,所以每人一台。可惜三人都中途而廢,鋼琴成了傢俱。現在孩子們成了家,這些原本很貴 的東西,變成了沒有用又占地方的廢物。
她只不過是閑話家常,冷不防我搬出了信仰生活大題目。我告訴她,教會的兒童室、青少年室的鋼琴,幾乎每一個鍵都要掉下,每個音都走調,她可以考慮將“家裡占地方的廢物”送給教會……她的反應,令我再次吃不下飯。
有些團契,總沒有新人能夠留下來,只有信了主10年、20年、30年以上的人,成了好朋友,走在一起,互相勉勵支持。崇拜後出去午餐的,都是一班相識十年八 載的老朋友;聖誕聚餐、家庭聚會,又是好朋友見面的日子。這些飯局、聚會,最好不要有“外人”,因為不容易說心底話,不敢說圈內笑話,又不能對教會人事的 意見暢所欲言,浪費了大好佳節。
於是,那些來教會五年、十年的人,仍然覺得自己是“新朋友”。他們有些人形單隻影,有些人聚在一起,成了另一個群体。每逢有節日、生日、婚宴 ,都能分辨出誰是“新朋友”,不知傷透了幾多弟兄姊妹的心。
蘇恩佩傳道在幾十年前,就寫過一本書:《教會──中產階級的消閒場所》。幾十年後,尢其是在北美,教會仍然是“中產階級消閒的場所”。
在北美的中國人,勞工人數比知識分子多。他們來到美國,言語不通,帶來一連串痛苦。許多人找不到稱心的工作,事業不如意;表達不出自己的需要,有口難言,生 活不暢順;連看醫生或辦一點私事,也常常不順利,痛感自己無能;不能和兒女溝通,得不到他們的尊重,傷害了他們身為父母的尊嚴……
各種不如意和壓力,造成了家庭不和諧,賭場便成了他們娛樂和社交的地方,因為那是唯一不用說英語、最被禮遇,又最能自由作主的地方。
他們以為來到“華人教會”,就可以和自己人說共同的語言,可以談笑自如、出入輕鬆了。卻不知道在“聽和說”面前,又再顯高下——華人教會竟然和美國社會同樣,使這些不懂英語的華人自尊挫盡。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們這些信主10年、20年的基督徒,就像“朱門”裡的富裕人家一樣,年年月月聽道,培靈會、夏令營、事工研討訓練,日夜享受著 主內團契的溫馨甜蜜……“酒肉”多到吃不下,卻不知道身旁多少人未聞福音,他們沒有我們在主裡的平安、喜樂和永生,生活上沒有我們在團契裡溫馨甜蜜的友誼 的支持。他們在信仰和生活上,都是“又凍又餓”的。
近幾年,世界各地興起了“華人餐飲業福音事工”,目的就是要向這群“未得之民”傳福 音。“華人餐飲業福音事工”總幹事林慧中,有次來我們教會,分享她的異象。她說,我們花很多錢去幾千里以外,用十天八天的時間去傳福音,卻有否想過,在你 住的城市,在你家附近,就有很多未信的同胞?任何時間,你只要和他談到生活和家庭困難,五分鐘內,你和他都必然落淚。
華人知識分子享受了 數十年在主裡的祝福,得到了“五子”(學位帽子、妻子、兒子、房子、車子),家庭和諧,在美國社會可以用英語為自己發言,保了自尊和面子。有沒有想過,在 “衰敗的日子尚未來到”時,“為與人同得福音的好處”,而開放教會給“不是中產”、“不是知識分子”的人?
希望所有未信的人,不論哪個行業的,到了你的教會,都能嚐到你所嚐到的救恩的滋味,都能像你一樣,有牧者牧養,有弟兄姊妹的勉勵和關懷,有教會為家。
希望所有不懂英語的人,來到你的教會,都能像你一樣,得到你所得到,不會因為言語問題,或你的優越感和冷漠而受傷,甚至過於從社會而來的傷害。
希望在聚會之中,他們能昂起首,談笑自如,有可傾談的對象,有可對答的話題,使他們得到被接納的喜悅,在煎熬的生活中有一點溫暖,在苦了一半、尚餘另一半的人生,能得到主所賜的恩雨福澤。
作者是自由撰稿人,住明尼蘇達州。
作者保留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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