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曼玲

本文原刊於《舉目》37期

       《約翰福音》的最後一章，記載了一個奇特事件：耶穌三次問門徒彼得：你愛我嗎？

       耶穌怎麼了？這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才會提出的問題！但是耶穌是救世主、萬能之神啊！這問題怎麼樣都與他的身分不相稱，而且他還問了三次（在彼得給了肯定的答覆之後還不甘休）！

       難道他也像我們人類一樣，迫切需要別人口頭上的肯定？還是他雖然從死裡復活，戰勝了死亡，但是驚魂甫定，需要門徒愛的表現與保証？

        彼得的反應也很耐人尋味。在被問了三次之後，他不僅沒有不耐煩，反倒難過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愛得激烈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先從彼得的個性說起。

        彼得今日被天主教封聖，但是他的出身卻是卑微平凡的。當耶穌呼召他時，他只是一名沒受多少教育、思想單純的漁夫。但是他熱情洋溢、血氣方剛、心直口快，他對耶穌的愛不是可有可無、不急不徐、含蓄中庸，而是激烈到赴湯蹈火、捨命跟隨。

      在耶穌揀選的12門徒中，彼得絕對是個“起而行”的人，做事衝動、毫不猶豫。所以當耶穌在客西馬尼園被捕時，彼得忿而將大祭司奴僕的右耳砍掉（《約》 18：10）。耶穌復活後，在彼得和其他門徒打魚的湖邊顯現，並為門徒們準備早餐。當門徒們得知站在岸邊的人是耶穌時，他們緩慢地搖著小船靠岸（因為拖著 一整網的魚），只有彼得，二話不說，馬上跳進水裡去找耶穌（《約》21：7）。

       彼得的衝動一方面是個性使然，另一方面也展現了耶穌在他心 中所佔的重要地位。他一直表示願意跟隨耶穌、為耶穌捨命（《約》13：37）。在耶穌被捕後，彼得雖然害怕，但仍“遠遠地跟著”（《路》22：54），要 知道耶穌被帶到哪裡去。當耶穌的屍体不見了的消息傳來，彼得拔腿就往墓地跑。同行的約翰只站在墓穴外觀看，但是彼得一定要進去墓穴中一探究竟（《約》 20：1-6）。

       彼得不僅愛主、在意主，他還信主。他對耶穌說：“主啊，你有賜永生的話語，我們還跟從誰呢？我們信，並且知道你是從上帝 那裡來的聖者。”（《約》6：68-69，現代中文譯本）當耶穌問門徒們：“你們說我是誰？”彼得回答：“你是基督，是永生上帝的兒子。”耶穌便對他說： “我告訴你，你是彼得，是磐石；在這磐石上，我要建立我的教會，甚至死亡的權勢也不能勝過它。我要給你天國的鑰匙，你在地上所禁止的，在天上也要禁止；你 在地上所准許的，在天上也要准許。”（《太》16：15-19；現中修訂版，下同）

衝動自信

       愛主、信主是彼得的特色，也是他受重用的重要基礎。但是正因為他衝動的個性，他也往往欠缺考慮、有口無心、為說話而說話。當耶穌預言自己的受難和死亡時，彼 得試著勸阻他，說：“不！主啊，這事絕不可臨到你身上！”耶穌義正詞嚴地駁回：“撒但，走開！你是我的絆腳石；因為你所想的不是上帝的想法，而是人的想 法。”（《太》16：21-23）

       當耶穌在山上改變他的外貌時，彼得因為害怕、無措，竟建議要搭三座帳棚，分別給摩西、以利亞，及耶穌， 把上帝的兒子跟律法、先知擺在同一個地位！彼得的多話被上帝親自打斷（“這是我的兒子，是我所揀選的。你們要聽從他。”）《路加福音》的作者還特別加註， 說彼得“實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路》9：28-35）。

         衝動、多言之外，彼得的最大缺點在於太過自信，自以為自己的信心夠堅定，絕 不會跌倒。當耶穌預言門徒們將會離棄他時，彼得信心滿滿地說：“即使其他的人都離棄你，我絕不離棄你！”耶穌回答：“我告訴你，今天晚上，雞叫以前，你會 三次不認我。”這時彼得仍然對自己的信心堅信不疑：“即使我必須跟你同死，我也絕不會不認你！”（《太》26：31-35）

       結果誰對了呢？幾個小時之後，誓言猶在耳際，彼得就已經禁不起奴僕、婢女等輩的考驗，果真連著三次不認主（《約》13：38，18：15-27；《可》14：66-72；《路》22：31-34；54-62）。

重建深意

       對這一切，耶穌一點也不驚訝，他對自己所揀選的子弟，瞭解得非常透徹，而且也全盤接受。現在他完成了天父交付的任務，為人類的罪死在了十字架上，又戰勝了死亡，從死裡復活。在升天以前，他要交付彼得一項重要的任務：餵養我的羊（牧養基督的教會）。

       在交付這項重要的任務當兒，耶穌要確定，彼得的回答不是出於不加思索的習慣反應，也不是出於對自己能力的高估。耶穌要彼得明白：這是一項重要而艱鉅的任務，你必須拿出愛我的初衷，定睛在我身上，跟從我，才能完成使命。

        耶穌用的方法不是長篇大論，而是不住地詢問，直到彼得自己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同時也意會到耶穌對他的洞悉。彼得最後的反應，顯示出他明白了耶穌的心意。

        此時耶穌與彼得之間，是一份深沉的相互瞭解。彼得憶起了自己三次不認主、然後在事後為自己的失敗懊悔痛哭。他承認耶穌比他更瞭解自己，他肉体的、真實的無能 與軟弱被看透徹了！他頓時明白耶穌在客西馬尼園所說“你們心靈固然願意，肉体卻是軟弱的”（《可》14：38）的深意。

         因此，在耶穌接連問他三次“你愛我嗎”之後，他不禁難過起來。他無法再脫口而出回答耶穌的問題，他想說的是：“主啊，你知道我愛你，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軟弱與失敗，請你幫助我！”

         這便是耶穌的用意所在：他在重用彼得之前，必須先重建彼得。耶穌這時提醒彼得他過去的失敗，目的不在責怪彼得、讓他難堪，而是要幫助彼得作好心理準備，讓他 明瞭自己的長處與弱點。耶穌在提醒彼得：你確實有為我捨命的決心，這份對主、對真理的愛，將是你以後傳道、牧養時的力量來源，切不可忘記了。你要定睛在我 身上，時時警醒、深思熟慮。今後你的責任重大，不要再有口無心！

         後來我們確實從《使徒行傳》的記載中，看到彼得的大轉變：從一個凡事衝動的莽夫，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充滿智慧、洞悉事理、膽大無懼、滔滔善辯的傳道人。這除了是聖靈的作為以外，也由於耶穌對彼得的特別教導，以及彼得發自內心的深切領受。

        我們確信，當彼得年老，伸出手被綁著帶到他不願意去的地方時，他可以問心無愧地對耶穌說：“主啊！我不僅是嘴上說，我還用行動証明了我愛你。”

作者來自台灣，任翻譯與英文編輯。現居德國。作者保留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