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一位失敗的父親，為事業傾注了所有的心血、時間，在女兒成長中缺席。

本文原刊於舉目96期及官網2020.08.21

舒武

 

意外的發現

大女兒上大學後，有一天我在家裡找筆記本，偶然在她書架上找到了一本。我順手翻開，頓時被一幅圖畫吸引了——女兒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幅漫畫：一個女孩眼中流著淚水，雙手握拳，臉上充滿了怒氣，飛起右腳，將一個男人狠狠踢出門外……

定睛再看，右上角用英文寫著：“爸爸，我恨你！你對我唯一的關心，就是吃，吃，吃！”漫畫下面，她又用另一句髒話，惡狠狠地罵爸爸。

望著漫畫，我雙腳發軟，癱坐在了地上。我似墜落到深淵一樣，久久不能動彈。

這幅畫，是大女兒上8年級，13歲的時候畫的，描繪的正是那時我與大女兒的父女關係：冰冷和破裂。

圖1:一次兩個小時的父女約會，大女兒傾述父親曾經的言語對她的傷害，這是她在父親面前留下的眼淚與記憶。

 

 

羞愧低下頭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父親。初到美國時雖歷盡坎坷和艱辛，但在兩個女兒進入小學後，也已買房買車，在醫院工作，有一份穩定收入，不僅為孩子們提供了衣食住行，還讓她們學習體操、游泳、畫畫、鋼琴、小提琴……

然而10年前，我第一次對自己是否是稱職的父親產生了懷疑。那時，我和大女兒一起參加了教會組織的“父女高峰會”。營會開始時，組織者讓父女分開，各自做小測驗。看看彼此的瞭解程度。

結果，測驗中，女兒最喜歡的餐館、最喜歡讀的書、最喜歡的音樂、最喜歡的老師、最喜歡的度假地、最喜歡的假日、最喜歡的顏色、最欣賞爸爸什麼優點、心目中的英雄是誰……15個題目，我僅答對了2個。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還有許多挑戰性的問題，如“女兒成長過程中，獨特的需要是什麼？”“什麼會影響父女的關係？”“教養兒女的聖經原則是什麼？”使得我反思。我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何在我醫院忙碌了一天之後回到家，女兒卻常常拒絕我擁抱！

我看到了自己的面目和罪人的本像：雖然我已經是基督徒，但仍用世界的方法來養育兒女。我追求自己的偶像——工作，以自我為中心，驕傲，在家中沒有負起屬靈領袖的責任，沒有花時間陪伴孩子，常惹兒女的氣……

在營會中，我單膝下跪，手捧一束玫瑰花，望著女兒的雙眼說：“對不起，爸爸是個缺席的父親！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的關係可以重新開始。”

圖2:父親和女兒

 

父親的角色

從營會回來後，我開始認真查考聖經，從中學習父親的角色和責任，學習父親在家庭中的重要性。

聖經清楚地向父母，特別是做父親的，指明了原則。例如，要引導兒女認識神（參《申》6：5-7）。摩西吩咐父母，要教導兒女謹守、遵行神的一切律例、典章和誡命，要擔起家庭中祭司的責任，引導兒女來到神的面前。父親不僅要挑起供養家庭的責任，更要在屬靈層面，起到帶頭的作用。

不僅如此，“你們作父親的，不要惹兒女的氣，恐怕他們失了志氣”（《西》3：21）。惹氣就是激怒兒女，使兒女生氣的意思。為這句話，我特意去問了女兒：“爸爸惹你生氣的原因是什麼？”她很嚴肅又認真地答道：“我說話時，爸爸你心不在焉，半天還不知道我在說什麼，讓我很惱火。”

是的，我對女兒的態度是：我說，你必須聽；你說，我不聽！我常常行使父親的權柄，要求兒女服從。而且，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記得我教兩個女兒開車時，告訴她們右轉要打轉向燈。結果自己開車時，好幾次不打，被女兒提醒，惹她們生氣。

一位神學院的教授，對“不要惹兒女的氣”有很好的詮釋，說這句話還包含兩方面的意思：“雙向的溝通”和“身心的顧惜”。雙向的溝通，就是在教養和管教子女的過程中，要注重彼此溝通，傾聽孩子的心聲，瞭解他們的感受，多與他們商量，尊重他們的意見。而“身心的顧惜”，即盡力謀求兒女身心的福祉。如困難時支持，挫折時鼓勵，失敗時安慰，成功時誇獎，在日常生活上滿足他們合理的需要。

另外，聖經也強調要“照主的教訓和警戒養育孩子”（參《弗》6：4），就是照主的公義、聖潔、良善、仁愛……的原則教導他們。聖經裡面有許多父親，如祭司以利，以及大衛王，對子女管教不力，造成悲劇，給了我很好的提醒。

圖3:父母美滿的婚姻，給孩子幸福的家庭

 

身教勝言教

聖經中的教導，父親不僅要對子女“口傳”，還必須“身教”——在生活中以身作則，成為兒女的榜樣。

“身教”，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都是最讓人難忘的。我小時候，做錯事被父母教訓，我會在父母面前哭。爸爸看到我哭，就會對我大聲嚷叫：“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結果幾十年後，我對女兒也用一樣的表情和話語：“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結果是，雖已過了十幾年，女兒心中的委屈和傷害仍不能平息。

在營會中，有一個“父女約會”。在那兩個小時中，大女兒傾述了我過往對她的言語傷害，並留下了傷心的眼淚。我剛開始時對此不知所措，隨後我學習了傾聽和使用同理心，並且為自己對女兒所造成的傷害，懇求女兒的饒恕。

神的話是真實又可信的，“父親要及時悔改，將心要轉向兒女”（參《瑪》4：6）。如果父親將心轉向孩子，那麼可以確定，孩子的心也會轉向父親。我很感謝神的憐憫和恩典，讓我犯了錯誤後有機會悔改，我和兩個女兒的關係得到及時彌補（親子關係是一生的，永遠不會太遲）!

 

父母先相愛

以前我也很少想到，夫妻關係與親子關係有什麼的聯繫。後來才知道，很多研究和調查表明，父母之間的關係，會影響家庭中子女成長和性格塑造。夫妻彼此相愛，又愛孩子，在家庭中能創造和諧、信任、安全和溫暖的氣氛，對子女產生最重要和最深遠的影響。

有位做牧者的父親說得好：“我們作父母的，能夠給兒女一生最好的禮物，就是在屬靈上帶領他們信主，在生活上有美滿的婚姻，給孩子幸福的家庭。如果父母的相處有問題，婚姻破裂，對兒女的傷害是最大的。”

丈夫要愛護和尊重妻子，這點我以前沒學好。我和妻子不和的時候，我常常到女兒的面前偷偷告狀，想邀女兒們結盟，一起“對付”妻子。女兒們當然不會和我結盟，她們只是徒增擔憂。到後來，女兒們還要創造機會，讓爸爸、媽媽去約會，希望父母的關係會更好些。

圖4:小女兒Sherry在13歲時受洗，全家人在休士頓北區華人教會為她歡喜慶賀

 

按真理而行

幾年來，妻子和我同心合一，常常為我們與神的關係、夫妻的關係、親子的關係禱告。我們努力在靈命造就、身心顧惜、榜樣作用這3方面，按照聖經的教導來養育女兒。

    第一方面、造就靈命

1.我家定期有家庭的祭壇。每週藉著一段經文，進行分享和禱告。並為生活中的衝突，彼此認罪、悔改，重建家人關係。

2.在日常生活中談論和見證神。女兒在餐桌上，常常聽到父母談論傳福音、探訪、小組服事、關懷生病的弟兄姐妹等等，潛移默化地培養了她們敬虔、憐憫和公義的性情。

3.鼓勵女兒參加海外的短宣隊，及本地的教會夏令營。例如在2013年，我們全家參加了臺灣短宣。藉著宣教，她們看到了不同的環境、文化、信仰，從中學習了感恩、自律，以及如何服事有需要的人。

我和妻子也鼓勵女兒參與本地每年夏季的營會（D-Camp及Discovery Camp），點燃她們靈命的復興和服事的熱情。每次女兒從營會回來，我都看到她們生命巨大的改變。

    第二方面、身心顧惜 

1.與女兒一對一約會。邀請女兒去餐館吃飯。一起散步，一起學習。這種方式能將“傾聽”、“關懷”、“關注”，以及“滿足兒女情感的需要”等親子關係中的多個重要方面結合起來。

圖5:與女兒一對一約會，能將傾聽，關懷，注意力以及滿足她們情感的需求結合起來（2019年）

2.瞭解女兒的“愛的語言”（接受和表達愛的方式），投其所好，付諸“愛的行動”。我的兩個女兒，愛的語言不一樣。大女兒喜歡“身體的接觸”，小女兒則喜歡父母給予她“專心的陪伴”。小女兒上高中的4年，我有三年半時間，每天送她上學，早晨利用路上的15分鐘，和她一起讀一句經文，交流和禱告。

兩個女兒高中學習繁忙，晩餐後我也常常削些水果放在她們桌旁。女兒們很感動，覺得很暖心，知道爸爸愛她們。

3.進入她們的世界，跨越代溝及文化的差異。如參與她們學校的活動、各項音樂和體育比賽，關心她們的學業以及交朋友的情形。

圖6:和大女兒一起欣賞戶外大型音樂會（2015年）

4.以郵件、卡片表達對女兒的關心、鼓勵和愛。女兒與兒子不太一樣，她們對情感的要求，往往更高一些。

圖7:這是女兒在父親節，聖誕節寫給父親的卡片和信件。感恩父親，也期待父親更進步。

第三方面、成為榜樣

1.傳遞自己的信仰及價值觀給女兒。父母在生活中“讓神居首位”的方式，使她們明白信仰如何落實在生活中。例如我們和女兒談以後她們找男朋友的6F標準（Faith, Family, Fitness, Financial, Friend, Fun) 。

2.坦承溝通，有錯就認且改正。勇於在女兒面前承認自己也常常犯錯，請求她們的饒恕，避免做假冒為善的法利賽人。

3.夫妻相愛，給孩子美滿的原生家庭。感謝神，我與妻子感情日益增進。我們和諧相愛的婚姻，給了孩子巨大的安全感。女兒也看到了一個雖不完美，但每天不斷努力、追求上進的父親的形像。我的小女兒對我說：“爸爸，過去5年，我每天看到你坐在同一個位置上讀經、寫作業，這對我有很大的影響。”

圖8:家庭最美的祝福，就是認識主耶穌

 

結語

今年是我來美國的第25個年頭，也即將進入空巢期。我原是一位失敗的父親，為事業傾注了所有的心血、時間，在女兒成長中缺席。因在基督裡的更新，我重新認識了婚姻、家庭和親子關係。想想10年前的破碎，到如今父女關係蒙福，都是神的恩典。

在一次聚會中，我的大女兒告訴一對夫妻：“我以後要找一個像我爸爸一樣的人，做我的男朋友。”哇！這是我這做爸爸聽到的最欣慰的話！

最令我自豪的，是兩位女兒都認識耶穌，並且走在祂喜悅的道路上。我深深地相信，耶穌能引領她們的人生！地上無完美的父親，唯有天父可以真正補足人！

巴不得弟兄們都負起家中屬靈領袖的責任，敬畏神、跟隨神、珍愛妻子，夫妻同心一起引導兒女認識神，在兒女成長過程中予以陪伴、安慰、鼓勵和指引，不惹兒女的氣，也滿足他們情感上的需要。並且，在信仰和生活上有見證、做榜樣，享受和擁有蒙神祝福的家庭和親密的親子關係！

圖9:父女在哈夫大學圖書館門口的留影

 

作者來自中國大陸。目前在德州從事醫學臨床工作，並在休士頓北區華人教會服事。育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在哈佛大學讀博士，小女兒今年將入讀德州大學奧斯丁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