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専欄2021.05.03

黃奕明

         

我從少年信主以來，《出埃及記》不知讀過多少遍了，剛信主時，速讀舊約聖經，常常笑說讀完《創世記》，就出不了埃及，即使讀完也是囫圇吞棗，被過紅海的神蹟所震懾，就像看查爾登·希士頓主演的好萊塢大片《十誡》一樣。壯年時再讀《出埃及記》，那是在神學院的聖經研究課上，翻遍了註釋書，為交出一篇言之有物的報告；而今即將告別中年，以牧者的身份重讀《出埃及記》，才發現其中蘊藏的屬靈教訓，無不與領袖的養成息息相關。

“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詩》90：10）這詩是摩西所寫，用來描寫他前面三分之二的人生。

當我們80歲時，回顧自己的一生，會不會有類似的感嘆？也許有人會感嘆自己懷才不遇，尤其是許多高級知識份子，他們辛辛苦苦讀了博士學位，卻找不到好的工作，最後迫於現實，只能到處兼差，從事與所學無關的行業，養家糊口。到最後覺得自己一生有志難伸，空有一身好“武藝”，卻從來沒有上過擂台。

另外也有一種人，感嘆自己生不逢時，這是大時代的悲劇，讓人無法選擇，比如我的父執輩就是如此。葛優演的電影《活著》，就徹底詮釋了這種人生；還有一種人，一直想要東山再起，他們也許曾經成功過，但是時間不長，總是幻想著還有一天能再攀高峰，但卻不能，最後理想破滅，感歎上天不公，自己的努力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那麼，摩西為何會發出如此感歎呢？讓我們來看摩西的人生經歷。

 

焚而不毀的異象

“摩西牧養他岳父米甸祭司葉忒羅的羊羣；一日領羊羣往野外去，到了神的山，就是何烈山。耶和華的使者從荊棘裡火焰中向摩西顯現。摩西觀看，不料，荊棘被火燒着，卻沒有燒毀。摩西說：‘我要過去看這大異象，這荊棘為何沒有燒壞呢？’耶和華神見他過去要看，就從荊棘裡呼叫說：‘摩西！摩西！’他說：‘我在這裡。’（《出》3：1-4）

一晃40年過去了。雖然曾經貴為埃及王子，但現在的摩西，只是一個窮苦的牧羊人，幫他的岳父——米甸祭司葉忒羅放羊。他也許曾感嘆自己懷才不遇，身為埃及王宮長大的王子，他受了良好的教育，說不定也有王位繼承權？但是這一切，都在一時衝動、打抱不平而殺人後幻滅了。

更令人忿忿不平的是，竟然不被自己想要為之出頭的骨肉同胞以色列人接納？以至於他流亡到米甸地40年，寄人籬下。我們看到，“摩西給他兒子起名叫革舜，意思說：‘因我在外邦作了寄居的。’”（參《出》2：22）

試想，經過40年的流亡生活，終日與羊群為伍，到了80歲，即使有再大的雄心壯志，是不是也消磨殆盡了？就在這人生似乎進入“暮年”的一天，摩西領羊羣往野外去，到了何烈山。它大概在西奈半島的南部，又被稱為西奈山。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焚而不毀的異象。

“耶和華的使者從荊棘裡火焰中向摩西顯現。摩西觀看，不料，荊棘被火燒着，卻沒有燒毀。摩西說：‘我要過去看這大異象，這荊棘為何沒有燒壞呢？’”我們不知道摩西到底看見了什麼。他的好奇心發作，想要靠近去看個仔細，不料，耶和華神見他過去要看，就從荊棘裡呼叫說：“摩西！摩西！”他說：“我在這裡。”

焚而不毀的異象，確實是違反自然律的。你的人生中，有沒有見過什麼異象呢？也許更多的時候，神通過祂所創造的大自然，向你的心說話，重點是你聽到了嗎？神對你說了什麼？

 

 

不能近前的聖地

“神說：‘不要近前來。當把你腳上的鞋脫下來，因為你所站之地是聖地；’又說：‘我是你父親的神，是亞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摩西蒙上臉，因為怕看神。”（《出》3：5-6）

意識到自己是不潔的罪人，是所有人見到異象時的反應，摩西也不例外。什麼是聖地呢？神向人顯現之處，就是不能近前的聖地。聖潔是神的屬性，是分別的意思， 神是獨一無二的，與人截然不同。把腳上的鞋脫下來就表示人對神的尊崇，也是一種自潔的象徵。有罪的人不能靠近神，不僅僅是因為我們不潔，也表明神的崇高與威嚴。

神又說：“我是你父親的神，是亞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神向人顯現為列祖的神，這是一種俯就卑微的表現，我們不能近到神面前，但是祂來就近我們。

這裡神提到摩西的父親與列祖，表明摩西對亞伯拉罕之約不陌生。“摩西蒙上臉，因為怕看神。”這裡也表明他的心境：摩西自覺不配，內中可能是非常複雜的情緒，驚慌失措、自卑、恐懼、一生的挫折感，一下子湧上心頭？我們的人生中，有沒有這種不能近前的聖地之經歷？

1999年台灣921大地震後，9月23日中秋節晚上，我與弟弟參加了救難醫療隊。我們先到東勢去，又輾轉上到苗栗泰安鄉，與原住民同胞一起露宿在小學操場。那時我看見台灣這塊土地滿目瘡痍，災民對前途毫無指望，我問了自己兩個問題：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我回顧自己的一生，那一天晚上在帳篷裡，我向主禱告，求祂使用我，用福音去安慰醫治這地上的百姓，以回應上帝的恩典。我也意識到，自己是不潔的罪人，不配服事神。但是我彷彿聽見祂向我說話，提醒我祂是那位呼召我的神，雖然我曾逃避了呼召，祂卻沒有忘記我。

直到今日，我不敢忘記那天在災區的蒙召經歷，那是我所見的異象，是我的聖地。

 

聽見哀聲的神

“耶和華說：‘我的百姓在埃及所受的困苦，我實在看見了；他們因受督工的轄制所發的哀聲，我也聽見了。我原知道他們的痛苦，我下來是要救他們脫離埃及人的手，領他們出了那地，到美好、寬闊、流奶與蜜之地，就是到迦南人、赫人、亞摩利人、比利洗人、希未人、耶布斯人之地。現在以色列人的哀聲達到我耳中，我也看見埃及人怎樣欺壓他們。 ’”（《出》3：7-9）

神聽見了哀聲，看見了祂的百姓在埃及所受的困苦。摩西在回憶這個對話的時候，用了“耶和華說”。耶和華這個名字，極可能是以色列人所熟知的，他們知道，祂是他們列祖的神。這位神不是人手所造的偶像，而是造人的神。祂看見了，也聽見了！雖然這是擬人法，但是耶和華說話的內容卻是真真實實的，而不是籠統模糊的。祂聽見以色列人因受督工的轄制所發的哀聲，這表示祂一直都在。另外，耶和華所提到的美好、寬闊、流奶與蜜之地，就是迦南人、赫人、亞摩利人、比利洗人、希未人、耶布斯人之地。這不是虛無縹緲的幻想，而是真實存在的地方，摩西不是在做夢或是妄想。

對今天的我們而言，相信有一位聽見哀聲的神是很震撼的，因為我們常常以為祂不存在，或是撒手不管，不知人間疾苦。很多人心中覺得，神創造了天地之後，這世界就只是靠自然律治理，然後有一天神會審判，賞善罰惡。在審判還沒來臨前，祂只是個高高在上的白鬍子老公公，不介入人間的事務，即使我們相信祂賜福或降禍，也是象徵性的，或按照賞善罰惡的道德律而行。這樣的神觀，讓人產生了許多無法解釋的疑問，例如義人為什麼受苦？祂為什麼讓以色列人在埃及人的手下過著暗無天日的為奴歲月等等。

然而，在這裡，神就打破了這種迷思，原來祂是一位聽見哀聲的神！

 

拯救罪奴的呼召

“‘故此，我要打發你去見法老，使你可以將我的百姓以色列人從埃及領出來。’摩西對神說：‘我是什麼人，竟能去見法老，將以色列人從埃及領出來呢？’神說：‘我必與你同在。你將百姓從埃及領出來之後，你們必在這山上事奉我；這就是我打發你去的證據。’”（《出》3：10-12）

神不僅聽見了以色列人的哀聲，祂還預備了拯救者。摩西的蒙召是有目的的，那便是拯救罪奴。整個《出埃及記》，都是在預表那位將要來的救世主——耶穌基督，要將祂的百姓從罪惡中拯救出來。

但摩西的反應很不靠譜，他對神說：“我是什麼人，竟能去見法老，將以色列人從埃及領出來呢？”他不但沒有自信，甚至想要逃避。這當然與他流亡40年有關，現在的他，除了放羊還能做什麼？

然而神說：“我必與你同在。你將百姓從埃及領出來之後，你們必在這山上事奉我；這就是我打發你去的證據。”這裡有一個沒有翻譯出來的雙關語，“我必與你同在”也可以翻譯成“我，神，必與你同在”，這裡的“我”是“我是”的意義。

我對摩西的蒙召經歷有幾點觀察：

1.與時機無關。“亞伯拉罕因着信，蒙召的時候就遵命出去，往將來要得為業的地方去；出去的時候，還不知往哪裡去。”（參《來》11：8）他並沒有抱怨，而是憑著信心前行。摩西的蒙召也一樣，他沒有“生不逢時”。人常常以為人生是運氣問題，一切都是宿命；或者以為人生無常，只是隨機的碰撞，所以過度強調把握機會。但是神的呼召與時機無關。

2.與才幹無關。以撒因着信，就指着將來的事給雅各、以掃祝福。（《來》11：20）以撒並沒有太多才幹，甚至不知道雅各已騙走了長子的祝福。摩西的蒙召也一樣，他沒有“懷才不遇”。他在王宮受了整全的教育，神卻使他除了放羊以外，什麼才幹都用不上。神的揀選與才幹無關。

3.與成就無關。“雅各因着信，臨死的時候，給約瑟的兩個兒子各自祝福，扶着杖頭敬拜神。”（《來》11：21）雅各的一生都在抓，抓長子的名份與祝福，直到他與神摔跤，腿瘸了以後，改名叫以色列。他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約瑟了，更沒有計劃要舉家遷往埃及。摩西的蒙召也一樣，看似一事無成的時候，他早就放棄了自己的理想，也不可能東山再起。神的呼召也與成就無關。

4.與恩約有關。那摩西的蒙召與什麼有關呢？與恩約有關。那位聽見哀聲的神，就是應許“我必與你同在”的耶和華。祂記念與亞伯拉罕所立的恩約，因此祂為祂的百姓預備了拯救者。遠在《創世記》15：13-16節中，耶和華對亞伯蘭說：“你要的確知道，你的後裔必寄居別人的地，又服事那地的人；……到了第四代，他們必回到此地，因為亞摩利人的罪孽還沒有滿盈。”

然而，這恩約不僅是關乎以色列，也是關乎萬國萬民的，在基督裡，我們都成了真以色列人，也因信成為亞伯拉罕的子孫。不但如此，我們也蒙召去拯救罪奴。

筆者蒙召全職事奉主已經22年了，焚而不毀的異象對我而言，就是像我這樣無用的荊棘，本來應該一把火燒了。但是因著神的同在，可以焚而不毀。親愛的弟兄姐妹，與其感嘆自己生不逢時、懷才不遇，或是總想著東山再起，不如勇敢地回應神拯救罪奴的呼召。因為，這呼召不僅僅是給摩西的，也不是只給傳道人的，也是給你的，是給每一位信徒的。

神說：“我必與你同在。你將百姓從埃及領出來之後，你們必在這山上事奉我；這就是我打發你去的證據。”事奉就是敬拜，如約翰・派博牧師所說：“宣教不是教會的終極目的，敬拜才是。宣教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沒有敬拜。敬拜才是終極的，不是宣教；正如神才是終極的，不是人。”

神在尋找敬拜祂的人。因此，神給我們的呼召，是關乎我們的身份，我們的蒙召與時機無關、與才幹無關、與成就無關、只是與恩約有關。只要您願意回應這呼召，您所在之處就是不能近前的聖地，當把你腳上的鞋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