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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真贏家?——從《犬之力》到古代大衛王(非如)2023.02.18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3.02.18

非如

 

電影《犬之力》,獲2022年奧斯卡獎12項提名。我看了約莫半小時後,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到底在講啥故事?望文生義的我,以為主題是關於狗狗。而後實際上,和狗狗沒什麼關係!

不過,我漸漸被電影的情節所吸引。最後,瞠目結舌,恍然大悟這部片子為什麼會得到奧斯卡金像獎、金球獎和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等在內的多項大獎。

 

深幽疑謎的片名

片名 The power of the dog 源於聖經《詩篇》第22章第20節:“求你救我的靈魂脫離刀劍,救我的親愛的脫離犬類。” (KJ版: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

生活於西元前10世紀的詩人大衛,在《詩篇》22章的第16和18節寫道:“犬類圍著我,惡黨環繞我;他們紮了我的手,我的腳……他們分我的外衣,為我的裡衣拈鬮。”這些經文,其實預言了約一千年後,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所經歷的。顯然,《詩篇》22章裡的犬類,指加害者、施暴者。

那麼,《犬之力》這部涉及同性和謀殺題材的西部片,為何以此冠名呢?惡狗隱喻誰呢?觀眾得等到劇終才能明白——這恰是編劇兼導演簡·坎皮恩(Jane Campion)的超卓之處。

 

不落俗套的劇情

《犬之力》是坎皮恩根據美國作家托馬斯·薩維奇(Thomas Savage)1967年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電影既忠於原著精髓,又做了巧妙的簡化和加強,因此獲得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提名。

故事發生在1920年代的美國蒙大拿州。整部電影講的都是牛仔和牧場,但劇情卻與傳統西部片大相庭徑。

菲爾·伯班克和喬治·伯班克(Phil and George Burbank),接管父母的產業多年,是是成功、富有的牧場主。40多歲的兩兄弟仍然單身,白日形影不離,夜晚同寢一床。

一天,兄弟倆在放牧途中,到寡婦蘿絲(Rose)的小旅店用餐,由蘿絲剛成年的獨子彼得(Peter)招待。席間,哥哥菲爾將彼得自製的、用以裝飾餐桌的紙花燃火點煙,並當眾以“娘炮”開涮彼得。彼得不堪羞辱,跑到屋後。蘿絲知悉後垂淚。

敦厚善良的弟弟喬治,藉結賬之機,安慰蘿絲。兩人互生好感。不久後,喬治與蘿絲結為夫妻,母子入住兄弟倆的牧場大宅。

菲爾認定蘿絲是“淘金者”,為了錢財從他身邊搶走了弟弟,故想方設法逼迫她。蘿絲驚嚇、抑鬱,只好偷偷借酒澆愁。喬治看到強勢的哥哥為難妻子,卻無可奈何。

彼得決意子承父業,故潛心學醫。暑假裡,他從學校回到牧場。菲爾起初仍小覷彼得,但他們的關係漸漸解凍。菲爾教彼得騎馬、編繩及如何做男子漢。兩人越來越熱絡。

突然有一天,菲爾沒有照常下樓吃早餐。喬治發現哥哥身體狀況不妙,堅持送他去看醫生。菲爾頭天晚上剛編完一卷牛皮繩,想送給彼得,但還沒來得及,就被喬治推入車中後,駛往醫院。皮繩跌落在地。

菲爾在電影中再次出現時,已靜靜躺臥在棺材裡。喬治說,醫生診斷菲爾得了炭疽病,來不及搶救。

葬禮結束後,喬治的母親將祖傳的戒指送給蘿絲,正式承認兒媳婦為大牧場的女主人。

 

含蓄雋異的導演

新西蘭導演、編劇和製片人坎皮恩,藉此片獲得了2022年奧斯卡最佳導演獎。

《犬之力》綺麗壯觀的外景,大都拍攝於新西蘭的奧塔哥(Otago)。坎皮恩和攝影師阿裡·韋格納(Ari Wegner),捕捉到廣闊、雄偉的自然場景,為100年前美國西部的人物,提供了絕佳的活動背景。

《犬之力》的敘述,幾乎全程都非常克制。隨著故事情節的緩緩深入,細節的效果越來越強,戲劇張力也逐漸拉滿,處處暗濤洶湧。

坎皮恩廢棄大段對白,側重情緒語言,運用場景和大量特寫鏡頭,並輔以音樂,幫助觀眾透視人物的內心世界。例如,菲爾得知喬治已與羅斯結婚,臉上閃現的憤懣;羅斯暗暗借酒消愁時的恐慌和悽楚;喬治因無法阻止哥哥揶揄妻子,而低頭凝視地面。

坎皮恩處理同性題材也十分含蓄,從頭至尾並無“出格”的言語或動作,卻讓觀眾心知肚明。我認為這種克制,是對歷史的尊重,因為當時社會在這方面的容忍度遠不如今。著名愛爾蘭作家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就因同性戀罪,蹲過兩年監獄。

 

複雜多面的人物

坎皮恩用了4個主要角色,其反差及各自隱而不發的訴求,驅動著這部心理劇情片。這4位扮演者,都分別得到奧斯卡最佳主角或配角獎項的提名,這種情況極為難得。

主要角色之一菲爾,各方面的天分都很高,又在常春藤名校受過精英教育,卻不願進入特權階層,反而選擇了牛仔生涯。整部電影中,已故的牛仔師傅布朗克·亨利(Bronco Henry),對菲爾的影響很明顯,影射出師徒之間超常的親密。為了壓抑湧動的欲望、掩飾內心的孤獨,菲爾表現得桀驁不羈,尖利刻薄,不拘小節,是強硬的牛仔。

喬治與菲爾迥然不同。他的性格溫和靦腆,還特別愛乾淨。同樣是牧場主,喬治總是身穿西裝,腳蹬皮鞋,在一群牛仔中顯得格格不入。喬治從小到大都活在哥哥的影子裡,極度渴望愛與理解。他娶蘿絲,是因為她的善解人意,也是對菲爾過分控制的一種反抗。

蘿絲溫柔善良。她愛喬治的淳樸和他的紳士本性。蘿絲知道菲爾不喜歡她,也曾主動嘗試與他和解,未獲成功後,便儘量低聲下氣,或者避開他。然而蘿絲懦弱的外表下,也有掩藏的勇氣——蘿絲發現,菲爾寧願燒毀他不用的皮毛,也不肯賣給印第安人,有一天,她趁著菲爾不在,將牛皮送給一群路過的印第安人,並無畏地戴上印第安人回贈的漂亮白手套。

順便提一句,喬治和蘿絲的扮演者(Jesse Plemons,Kirsten Dunst),在現實生活中的也是夫妻,所以他們的表演特別自然。

年輕的彼得,聰明、細膩,頗有有藝術天賦,內斂而相當女性化(例如喜歡做女紅)。他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堅韌而篤定。他孝敬母親,但同時冷血而殘酷。他是影片中最關鍵的兩個角色之一。

 

隱秘無痕的謀殺

儘管喬治也納悶:精明的哥哥怎麼會感染炭疽?不過,他和所有人一樣,沒有懷疑過菲爾的猝死另有原因。其實坎皮恩一路埋下了許多線索,但直到接近片尾,才讓觀眾看出:是彼得蓄意殺了菲爾。

謀殺動機為何?其實影片一開頭,彼得的旁白就已點明:“父親去世後,我只想要母親能幸福。如果我不幫助、保護她,我還算什麼男人呢?”

彼得很早就失去了父親,他與母親相依為命。蘿絲改嫁後受到菲爾的精神蹂躪,彼得都看在眼裡。況且他自己也曾受到菲爾的霸淩,所以他起了殺心。他設下一個又一個圈套,引誘菲爾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墳墓。

隨之彼得和菲爾關係越來越“親密”,兩人有一段對話:

彼得:“我父親擔憂我不夠善良,因為我太強大了。”

菲爾:“你太強大?”

彼得:“是啊!”

菲爾:“那真是個大錯!”

這也預示了,菲爾註定會敗給彼得。

彼得用什麼殺了菲爾?沒錯,正是炭疽細菌。片頭就提及,牧場裡有幾頭牛患了炭疽病。菲爾特別囑咐牛仔們,勿讓牲畜接近死牛。

學醫的彼得,知曉炭疽病菌的傳染方式。一天,他在野外見到一頭死牛,便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割皮毛。菲爾編織皮繩尚缺材料,彼得便主動送上病牛皮。他明知菲爾日前修籬笆時戳破了手、並且能幹而自信的菲爾從不帶手套……

劇終之前,未去參加菲爾葬禮的彼得散步歸來,返回臥房。他打開聖經,翻到《詩篇》22章20節——電影名的出處。然後,彼得戴著手套,拿起菲爾為他編織的牛皮繩,讓皮繩滑到床底下。

最後一幕:彼得望向窗外,看到他母親蘿絲快樂地與喬治親吻擁抱。

 

彼得真的贏了嗎?

電影的結局似乎告訴觀眾:菲爾就是《詩篇》22章20節中隱喻的惡狗,但他敗在彼得手下。彼得孝敬父母,為保護母親,一勞永逸地除掉禍害,成了贏家。

《詩篇》22章的作者是大衛,以色列歷史上最偉大的君王。大衛年少時,就用彈弓殺了敵軍巨人歌利亞。以色列的第一位君王掃羅,出於嫉妒,要置大衛於死地。《詩篇》22章,就是大衛在逃避掃羅追殺時,向上帝禱告,懇求佑護。

大衛在流亡途中,有兩次機會可以殺掉掃羅。第一次,是掃羅恰好進入大衛躲藏的洞穴去大解。第二次,掃羅追尋大衛,在野外露宿。大衛均放過了掃羅(參《撒上》26章)。

大衛這樣做,是出於堅定的信念,誠如他對掃羅所說:“願耶和華在你我中間施行審判,斷定是非,並且鑒察,為我伸冤,救我脫離你的手。”大衛所信靠的上帝果然保守他,並給他極大的祝福。

與大衛相反,電影中的彼得,逕自登上了審判施刑的寶座。也許他可用“孝敬”為自己開脫,但如果彼得如父所望一生求善,他怎能脫離良心的責備?他的靈魂如何能脫離懲罰?母親蘿絲若知真相,她還能快樂嗎?

彼得也許能避免了法律的制裁,然而,“耶和華的眼目無處不在;善人惡人,祂都鑒察”(《箴》15:3)。無所不知的上帝,遲早會按人的行為施行報應。

由此看來,彼得還是贏家嗎?

 

作者生長於杭州,曾為知青。定居美國,從事化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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