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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還是不變?(賽啞)2023.03.27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專欄2023.03.27

賽啞

 

按既定方式辦?

我所在的教會在2022年,經歷了創立十多年來最艱難的挑戰——教會的創始人兼帶領者被上帝接走了。

在老傳道人離去之後,剩下的同工主要是幾個創會時就在的老姐妹和幾對30幾歲的年輕夫妻。老姐妹們資歷老、有時間服事且永遠熱情高漲,但文化水平有限,聖經知識裝備也很有限;年輕的同工幾乎都有大學學歷,但是他們大多被工作和家庭的重擔壓著,投入教會服事的時間精力很有限。

我們教會是很傳統的家長制,加上老傳道人生前十分體卹這群80後的弟兄姊妹——爲了讓年輕的同工們少些壓力,事必躬親。因此,在老傳道人剛離世時,同工們都很迷茫,不知道怎麽接續教會的服事。

其中一個例子是:同工會上,年輕的同工們認爲,我們應該接受教會同工存在年齡斷層的事實。既然教會中,沒有一個人有能力完全接替老傳道人的工作,因此教會應該謀求服事方式的轉變——由原來的“大家長”凡事親力親爲、一言九鼎的方式,轉變爲服事團隊共同探討、共同決策的模式。

而老姐妹們則認爲,應該有(一位)年輕的弟兄接替老傳道人,成爲教會新的帶領者。正好我們當中的一位弟兄,因爲在老傳道人自知可能時日無多的時候,曾帶著他去參加地區的教會聯合會議,因此自然而然地被老姐妹們視爲“接班人”。

然而,這位弟兄雖然樂意服事並且也承擔起教會很多事務,但他卻自覺各方面都尚有欠缺,無法承受教會負責人這麽重的職分……

關於教會組織架構走向的張力,只是一小方面,實際上在絕大部分的教會事務上,我們都面臨“怎麽辦?”的困境——按照過去既定的方式辦,還是順應形勢的變化,探索新的方法呢?

 

是包裝,還是品質?

很多年輕的弟兄姊妹在求學期間,經歷了跟傳統教會氛圍截然不同的校園團契聚會,是一種相對扁平化的模式。另有些人,則曾經在一些大城市,參與過城市新興教會,這種體驗也有別於傳統的家庭教會。因此他們更能敏感地察覺並接受處境的變化,也更願意嘗試去做一些改變,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性,來應對當下教會事工面臨的處境。

然而很多年紀比較大的弟兄姊妹,從小見識到的教會就是大家長制的模式,外加與此模式配套的經典流程和典型做法。他們在這樣的教會裡數十年如一日地過來了,就某種程度上來説,這種傳統的方式就是他們的安全感基礎。因此,哪怕是細緻到在領聖餐時換了一首跟以往不一樣的詩歌,都會挑動他們的神經,使他們感到不安。他們希望什麽都不要改變,但對於我們教會而言,處境的改變已然發生,不管大家願不願意正視。

那究竟需要變的是什麽?不需要變的又是什麽?

在中國生活過的人可能腦袋裡馬上蹦出電視上經常聼到的廣告詞——變的是包裝,不變的是品質。於是問題就變成了:什麽事情只是包裝,而什麽事情又意味著品質呢?

對於很多基督徒來説,看到這個問題大概會脫口而出:品質就是核心真理、基本教義、大使命,包裝就是做事情的具體方式方法。

這個答案誠然沒有問題,但關鍵在於這樣一個教科書式的標準答案,如何指導現實處境中教會遇到的問題呢?又如何明確地區分核心與非核心、基要與非基要呢?是不是又會引入新的、爭論不休的問題?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我想以我的能力大概是解決不了這些爭論的,但我想從信息學的角度來談一談,如何從變化與不變的張力中,切實做點什麽,透過包裝更多地觸碰到本質。

在信息學中,我們所要傳遞的有效內容叫“信息”(information);而承載這些有效內容的載體叫“消息”(message),比如語言、文字、圖片、聲音等;而這些消息最終在信息系統中是怎麽被表達出來的呢?就是通過“信號”(signal)。

信號的定義是:隨著時間而變化的物理量。這裡的重點是“變化”,因爲一個物理量如果不變,就沒辦法攜帶有效的消息。比如説一個信號一直是不變的,就像坐標圖上的一條直綫,那麽它就攜帶不了任何的信息。但是如果它在一個時刻發生了變化,那麽我們就可以賦予這個變化一些含義,當我們感知到這個信號出現,我們就知道了這裡要傳遞某種信息。

很多教會都會有一些習以為常的做法。這些做法本身並沒有問題,但是在長久的歲月裡,若沒有很好地傳遞和重申事工的內涵,到最後很可能成了依樣畫葫蘆、有口無心,卻並不清楚爲什麽要這麽做。

中國滿大街都是政治宣傳標語:“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套用到我們的教會事工上,如果我們正在一項服事中既忘了初心,也不記得使命,只是日復一日地重複做著,就像坐標圖上的那條橫綫,只是存在,但傳遞不了任何信息。然而信息的傳遞其實是服事的重心——我們正是透過服事,將從上帝那裡領受的信息,傳達給被服事的對象。

在這種時候,如果有合適的契機,是可以做一些形式上的改變的。這可能會帶來爭議,但是也像一個信號,傳遞著某種信息,而這信息會帶來對事工本身意義的探討,使我們更清楚地明白我們在堅持什麽。

我曾經服事過一個團契,在每週日晚上都有禱告會。對於很多人(包括我)來説,從參加這個團契的第一天開始,“禱告會”就是存在的,所以從來都沒有去思考過這個禱告會的意義,只是覺得參加禱告會挺屬靈。

直到有位弟兄提醒說,這個禱告會好像在完成任務一樣,總是例行公事地為上帝的國度、為執政掌權者、為這個國家、為這座城市、爲我們的教會團契禱告,又總覺得缺點什麽。於是我們便改變禱告會的形式,採用分組的方式,有時候甚至是一對一禱告,不再是大鍋飯一樣的模式。

這個形式的改變漸漸引起大家的注意,同工也藉著這個契機,鼓勵大家去思考、探討禱告會的意義。在過程中,大家都認爲禱告要建立在愛的關係上,而不僅僅是爲著事務來禱告。後來我們有機會遇到這個禱告會的創始人,得知他發起這個禱告會的初衷,就是希望弟兄姊妹可以建立更深的關係,在愛裡彼此守望。

就這樣,這個禱告會的“包裝”在短時間內的一次改變,成功地挽救了在歲月中悄然流逝的“品質”。

 

保羅的機智與頭鐵

我們小組最近在查考《使徒行傳》。在查到保羅結束第三次宣教旅程回到耶路撒冷,被猶太人構陷的經歷以及他的應對之道,我們感到了一些困惑。

保羅在面對羅馬軍官的鞭子時,巧妙利用羅馬公民的身份爲自己免一頓皮肉之苦;之後又在猶太人的會堂裡四兩撥千斤,一句關於復活的話成功引起猶太人的內訌,從而可以脫身。有的弟兄姊妹覺得我們可以學習保羅的“靈巧如蛇”。

可是接下來,我們看到保羅對巡撫腓力斯的拉攏與討好不爲所動,用審判的信息嚇退了這位“慕道友”;更令人不解的是兩年後,亞基帕二世表示如果保羅不堅持上訴於凱撒,就可以被釋放,可是這時候的保羅似乎變得不大聰明,堅持要上訴。

於是弟兄姊妹便困惑:我們究竟要學習保羅的機智,還是學習他的“頭鐵”(註)呢?有沒有什麽一以貫之的東西,在指導著保羅前後看似不一致的行爲呢?

這位宣稱“只知道耶穌基督並祂釘十字架”的保羅,自始至終都在為他所堅信的道抗爭,不願意這道受任何的虧損和貶謫。這個信念指導著保羅應對的一切過程——在遭猶太人誣陷被抓後,他不願受刑以至於誣告的罪名被信以爲真,使主的名受損;在面對腓力斯動機不純的“慕道”,他堅持傳講全備的福音;在亞基帕二世的“善意”面前,他又堅定地表達自己因著信仰沒有做過不義的事情,卻莫名其妙地被迫害,所以要在凱撒座前申辯。

 

我變了我沒變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 c. 535 BCE-c. 475 BCE)説:“唯一不變的是變化本身。”(Logos。編註)

我們無法阻止滄海桑田的變換,很多時候也必須做出改變,而在其中就需要那“不變的”作爲我們的指引,使我們的改變不至於誤入歧途,就像大使命指引著歷代聖徒用不同的方式方法來宣揚福音、使人歸主。

而很多時候“變化”,也是爲了“不變的”的信念,就如海外校園機構的文字事工三十幾年以來不斷變換著事工策略,這些都是爲了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依然可以堅守上帝託付的使命,讓這個“不變的”的使命不至於因爲時代的莫測變幻而失焦。

我們也期盼我們的讀者、支持者可以透過常常變化的“包裝”,感受到我們一直堅持的“品質”,就像台灣歌手楊宗緯在《我變了我沒變》這首歌裡的一句詞——

“我做了那麼多改變

只是為了我心中不變

我多想你看見”

 

註:網絡流行語,意思是頭像鐵一樣堅硬,指人固執、倔強。

 

編註: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最早將邏各斯(logos)引入哲學,用以說明萬物變化的規律性。其後,邏各斯的含意不斷發展,成為“邏各斯學說”。邏各斯學說對猶太教哲學及基督教哲學產生了深遠影響。聖經中使用邏各斯(道)來指代耶穌基督。早期的基督教教父們受新柏拉圖主義和斯多噶哲學影響,從而運用邏各斯奠下三位一體神學教義的基礎。

 

作者是 [海外校園機構]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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