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3.09.30

非如

 

那是1995年早春的一個清晨。在美國芝加哥南郊聖·瑪格麗特醫院的產房裡，我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陣陣巨痛後，終於成為人母。望著嬰孩柔嫩微紅的小臉蛋，我禁不住流淚呼喚他的名字：“撒母耳！”

 

在教會環境中長大

10年前，我赴美國中西部頗有田園風光的普度大學求學。攻讀博士期間，與另一位中國留學生相識、相戀、成眷。畢業後，我格外順利地找到工作，遂與先生一起離開熱鬧的大學城，搬到印第安那州西北部。

一日，我們在超市巧遇一位基督徒姐妹，被她領進當地的華人小教會。我們夫妻經歷過10年“文革”的腥風血雨，對任何信仰都相當懷疑。不過，我們被基督徒的喜樂、真誠和愛心所吸引，開始參加教會活動。

我和先生婚後7年後仍無孩子。到處求診，結論是我有“原因未明的不孕症”。我做過手術、服過藥，都無效。教會會友得知後，為我們切切代禱。一位姐妹是醫生，幫我找到合適的大夫。大夫採取了一種新療法，每個療程平均有8%成功率。首次治療，我便懷孕，讓我們親歷了上帝的大能。

撒母耳出生不久，我和先生一同受洗，在基督裡獲得重生。

撒母耳在教會環境中長大，從小就十分懂事、聽話。他大約3歲時表示，希望家裡“再有一個baby。”

其實我和先生都很想要二寶，但努力數次，均未成功。後來連醫生都放棄了。

然而，上帝卻賜給撒母耳敬虔而單純的心。他學會祈禱後，每晚為此求告。高齡的我竟又自然懷孕！這是至今無法用醫學解釋的奇跡。唯有小撒母耳對此毫不懷疑：“我向上帝求了這麼久，祂就把弟弟送給我了！”

11歲生日那天，撒母耳也受洗歸於基督名下。

 

聖靈給了我勇氣

從兩個孩子牙牙學語開始，我就儘量中英語雙管齊下，以免他們長大後因不諳中文而有“無根”之憾。為讓撒母耳提前進入社區中文學校，我還去志願當老師。

中文班孩子進中學後，便相繼退學。撒母耳也想退，可我堅持不允。2007年初春的一天，他又來抱怨。當時我碰著惱人之事，正在火頭上，對他沒好氣。結果母子的爭論愈演愈烈：

“我在美國，為什麼還得學中文？”

“因為你是100%的華裔！”

“朋友們都放棄了，我為什麼不能？”

“因為你的中文水準還不夠好！”

“你自己英語這麼爛，為什麼不好好學？”

長子的反詰，如同一柄犀利的匕首，直戳我的隱痛，讓我一下子啞口無言。當夜我許久失眠。之後連續多日，腦中仍不斷回放與撒母耳衝突時的場面。

在聖靈的光照下，我看到自己的屬靈生命黯淡，充其量只能算“星期天的基督徒”。在教養孩子方面，我也有許多謬誤：過於專斷，要求孩子努力學習、自己卻做不到。比如，我中文荒疏、英語還不到初中水準，我卻一直以太忙為藉口，不去學習、提高……

“我們若認自己的罪，上帝是信實的，是公義的，必要赦免我們的罪，洗淨我們一切的不義。”（《約一》1：9）聖靈給了我勇氣認錯。我決定改變自己。

 

舉家赴京

我開始大量地閱讀，來提高自己。發現自己的閱讀速度太慢，我就買來速讀技巧書及光碟教程；時間不夠用，我從從圖書館借卡帶書籍，把開車、買菜、做飯、搞清潔等勞作的時候，都變成讀書的良機，並給自己定下了“每月至少讀10本書”的目標。

另一方面，我瞭解到撒母耳讀中文學校已無甚長進，便讓他退了學。見他正熱衷於《哈利·波特》系列， 就購得中譯版，陪著他一本一本讀，花了3年左右，讀完了這套原文超過一百萬字的系列。

2008-2009年間，美國的金融危機也影響到我和先生的工作。我們多方考量後，決定讓他接受外派，於2009年初前往北京任職。同年夏天，我帶孩子們赴京與他會合，以便讓兩個小“香蕉人”（外黃裡白），可以有一個學年，沉浸於中文環境中。

 

讓我再去那讀一個學期吧！

2009年秋，小兒子入讀北京芳草地小學，撒母耳則進了一所國際學校。可那所學校的教學水準太低，他感到無聊不堪，發誓第二學期要轉學。於是我買了數理教材，每日輔導他。

他最終考入北京80中初中部。撒母耳先前從未受過漢語正規教育。第一次和當地孩子同堂上學，他讀得很辛苦，但也很快樂，中文程度突飛猛進。期終家長會上，班主任把他誇成了“小奇人”。

那年夏初該回美國，撒母耳稟告父母：“我想留在中國讀書。”

“再過兩年就要高考，你這點中文基礎，哪能跟中國孩子競爭？”

“如果回美國，我怎能達到同齡孩子的中文水準？”

“你已缺了整個9年級的課程，不能再耽誤了！”

儘管撒母耳順服了父母安排，卻沒有放棄自己的目標。兩年後，他得到美國芝加哥大學的錄取，以及兩項優績獎學金。

12年級第一學期結束那天，撒母耳回家宣佈：“校長說我已達優秀畢業生標準，允許我免讀最後半年。趁爸爸目前在上海工作，讓我再去那兒讀一個學期吧！”

原來，這是撒母耳從北京回美後，精心設計並實行的計劃。孩子如此好學上進，我們十分感動，於是努力成全了他的心願。

 

也進入我的人生關鍵轉折期

2009-2010年，於我而言，也是人生的關鍵轉折期。

由於我得到的簽證不允我在中國就業，我便有了成年後從未有過的自由時間。我首先將讀經放上議事日程——使用一本雙語版聖經，對照著學習，不僅閱讀，也背誦金句，默想禱告。自此，我養成了靈修習慣，並開始注重與上帝建立親密的個人關係。

查看自己的讀書記錄，我發現：從2007年8月至2023年5月，189個月中，我共讀2095本次，平均每月11.1本。廣泛的閱讀改變了我的視野，也讓我這理工女對於寫作和演講等領域，產生了濃厚的求知欲，更不斷擴展疆界，為做主工。例如：

從2016年起，我在一個美國教會，參與文字事工，定期上臺分享自己寫的靈修體會。

2019年，社區華語教堂成立後，我一直參與服事，包括負責英漢雙向的口語和筆頭翻譯。

2020年深秋，我在網路上接受基督徒中文寫作培訓。次年開始向主內刊物投稿。

 

必有美好的旨意和安排

撒母耳在芝加哥大學，用3年時間讀完4年課程，提前獲得學士學位。

2017年秋季，撒母耳獲得全額獎學金，進入北京大學經濟學碩士漢語教學班。經過3年的沉浸式訓練，他能遊刃有餘地用中文寫出並答辯約90頁的畢業論文。2020年從北大畢業，撒母耳又迎著新冠疫風抵達英國，入讀牛津大學國際關係研究所。

撒母耳即將在2024年博士畢業。他坦率承認，不知自己的前路如何，是否蜿蜒曲折。然而他相信：上帝既賜予他愛好、能力和機會，必有美好的旨意和安排。

 

結語

回眸當年那場母子衝突，見它猶如林中小道交匯的岔路口。母子雙方此後的經歷，印證了《箴言》16章9節：“人心籌算自己的道路，唯耶和華指引他的腳步。”我們願繼續專心仰賴祂！

 

作者生長於杭州西湖之濱，曾為“知青”。定居美國，從事化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