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與以色列人出埃及(上)(陳慶真)

陳慶真

本文原刊於《舉目》18期

      每年春分後的第一個月圓,就是以色列人的逾越節。這是猶太人一年中最重大的節 日之一。當耶路撒冷仍有聖殿的時候,猶太人的成年男子,屆時由各鄉各城趕到耶路撒冷過節。聖殿被毀以後,猶太人四處流散,逾越節就成了猶太人家庭團聚的日 子。逾越節是紀念耶和華神帶領他們的祖先脫離埃及人的轄制,走過紅海,經歷沙漠,進入迦南美地。住在美國東部的人們,知道逾越節對猶太人的意義。非不得 已,老闆在這個節日不勉強猶裔員工加班,老師在這個節日,也識時務地少加給學生作業上的負擔。

一、以色列人在埃及

        在上一章“約瑟與以色列人在埃及”中,我們說到雅各全家被法老極為禮遇地請入了埃及。雅各的兒子們在埃及的歌珊地,過了四百多年安定的農牧生活。在這寂靜的寄 居歲月裡,他們生養眾多,出生率超過了埃及人。在太平盛世的年代,“人多好辦事”,但當客居環境不再友善時,“人多勢眾”使得埃及人不得不加以警惕。因 此,當“不認識約瑟的新王起來”以後,以色列民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們不知道這位“新王”是哪一位法老。但是我們知道法老阿摩斯 (Ahmose)在1521年趕走希克索人,結束了埃及一百五十年被外族所統治的國恥生活。敵人雖去,餘悸猶存。因此接下來的數代法老,個個勵精圖治,欲 振國威。除了加強鞏固尼羅河三角洲東北部的邊防要塞,更是大興土木,建造穀倉,軍械庫,及防城,並且不時東征迦南,以攻代守,削弱鄰國兵力。每次戰役都帶 回許多迦南的俘虜。這些帶回來的戰俘,和當地的以色列人,正好成為埃及建設國防的最大外勞資源。接任阿摩斯作法老的阿曼賀泰普一世 (Amenhotep I,1514?-1493?),本身沒有皇室血統,前身為先朝宰相。他一方面不清楚約瑟對埃及治理的貢獻,一方面把以色列人視為和希克索族一樣,同為迦南 來的敵人。“恐怕他們多起來,日後若遇什麼爭戰的事,就連合我們的仇敵攻擊我們。”(《出》1:10)“于是埃及人派督工的轄制他們,加重擔苦害他們。他 們為法老建造兩座積貨城,就是比東和蘭塞。”(《出》1:11)考古學家認為阿曼賀泰普一世很可能是開始苦待以色列民的法老。

        一幅取自摩西時代的壁畫,刻畫了當時外勞在埃及的工作情況(圖一)。畫中的奴隸們努力地和泥,燒磚,砌磚,又運磚。未見有坐下來“抽煙”或“打瞌睡”者。倒是旁邊坐 著的埃及督工,手中卻拿了棍子,口中一再罵道:“你又偷閒,你又懶惰。”這和法老對以色列奴工的評語一樣。(《出》5:8)燒磚進度的快慢,端賴于稻草的 充足與否。稻草的功能,在于加強泥土間的聚合力。督工不將照常的稻草給他們,叫他們自己去撿草,卻要他們交出素常作磚的數目,少了又要棍子。考古家確實找 到此時期不含稻草的磚塊(註1)。以色列人苦不堪言,乃向他們的耶和華神聲援。

         “只是越發苦害他們,他們越發多起來,越發蔓延,埃及人就因以色列人愁煩。”(《出》1:12)法老黔驢技窮,只好下令殺害希伯來人的男嬰,以收一石二鳥之效,既減少他們的人口數,又降低他們的“士”氣。

        我們在研經時或許要問:為什麼《出埃及記》的作者沒有把法老的名字告訴我們?使得後世對出埃及的年代無法確定。對于這一點考古學家霍夫邁爾 (J.Hoffmeier)有他獨到的看法(註2)。 這位惠頓大學 (Wheaton College)的考古教授認為,聖經作者既非不知道當時法老的名字,更非誠心對歷史不忠實,而是有其更深的神學含義:作者“刻意”不提這位法考的名字, 乃是要以色列的子孫們,世世代代銘記在心的不是“誰是《出埃及記》的法老”,而是“誰是領他們出埃及的神”!

        我們在前章提到過埃及人對敵人的“去憶情結”。驕傲的法老對他敵國君王的稱呼,常是不提其名,而是以“那邪惡的傢伙”代之。當摩西和亞倫去請求法老,讓以 色列人去曠野事奉耶和華神時,法老以輕佻的口吻回問:“耶和華是誰?使我聽他的話,容以色列人去呢?我不認識耶和華!也不容以色列人去!”殊不知拒絕摩西 和亞倫的請求事小,褻瀆耶和華神可茲事体大。法老在埃及人的心中是諸神再世的代表,是埃及人的“拯救”。法老的狂妄,就等于是埃及的人間之神,向萬軍之耶 和華神宣戰。這個“自不量力”的挑戰,引來了可怕的十大災禍,每個災禍都是針對法老所代表的神。

二、領袖摩西

        在猶太人心目中,他們的摩西是一位頂天立地的領袖人物。摩西代表的是正義,是先知,是律法,是會幕的傳人。然而和約瑟一樣,摩西僅是個歷史上的傳奇?還是真有其人、確有其事?

        研究埃及歷史,原有它“與生俱來”的困難。連埃及歷史學家之間,對古埃及每位法老的紀事年代,算法、看法也不一致。而法老們又善于虛報戰績,來向他們的神明 邀功。新王朝的蘭塞二世(Ramesses II),尤其好大喜功,居然將前朝法老的名字由戰績石碑上塗掉,換成自己的名字 (註3)。加上聖經對摩西年歲的記載,分作三個整數的四十,有可能是“四捨五入”的結果。因此要找出“摩西故事”的正確年代,就好比解一個有三個未知數的 方程式,無解!因此,考古學家也只好承襲數學家的方法,沿著有限的“邊際條件”(Boundary Conditions)來尋找答案。

        按聖經“早出埃及期”約1446 BC)來推算,摩西大約出生在公元前1520到1527即BC年之間。有關他的出生記載,確實充滿“埃及氣息”。摩西出生在法老下令殺盡希伯來男嬰的“白 色恐怖”期。《出埃及記》二章三節記載著:“(她母親)後來不能再藏(摩西),就取了一個蒲草箱,抹上石漆和石油,將孩子放在裡頭,把箱子擱在河邊的蘆荻 中。”在這短短數言中,就出現了好幾個唯獨出自埃及字根的用辭:如蒲草、箱、石漆、河邊、蘆荻,字字反映當時尼羅河邊的用語。就連摩西的名字,也是百分之 百的“埃及”。Moses,其埃及字根為msy,乃“兒子”之意。這一字根也出現在與摩西先後同時代的法老名字裡,如 Amenmose,Thutmose,Ahmose,Ptahmose,Ramose等(註4)。

        摩西的出生時正值著名法老杜得模士一世 (Thutmose I,1525-1508 BC)當政。他那年輕貌美、聰穎慧黠的女兒,後來成為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哈特舍普蘇特女王(Hatshepsut),應就是那位在河邊洗澡,繼而收養摩西的 法老女兒。那時的埃及,時有延攬外族優秀青年,在宮中接受文化訓練。因此,埃及的刁蠻公主,領養希伯來男孩,宮中誰敢多言?于是摩西在宮中長大,是法老王 最寵愛的公主所收養最得寵的兒子,真是一舉登龍門,身價百倍。哈特舍普蘇特女王是個了不得的“女中豪傑”,連她的父親杜得模士一世都得讓她三分。女王也有 意讓摩西繼承她的王位。摩西自然遭到杜得模士二世及三世的嫉妒。哈特舍普蘇特女王與杜得模士二世及三世共同治理埃及期間,把埃及建立成為當時的超級大國。 這位能幹的女王個性也極“男性化”,據說她把胸紮緊得像“燙衣板”,雕像上竟然留有男人的小鬍子!

        哈特舍普蘇特女王1485年去世,那時 摩西大約是四十歲,摩西頓失靠山,在宮中開始要看杜得模士三世的臉色。正在這時候摩西殺了埃及人,舉目無親之下,只好逃亡。 懷抱一肚子埃及的學問,壯志未酬,流落曠野,摩西開始他四十年的牧羊生涯。他的心境,可否比擬我們漢朝蘇武的“心存漢社稷,夢想舊家山”呢?身為希伯來人 的摩西,他的舊家山可是他從未涉足過的“迦南美地”?

三、法老剛硬其心

        法老不是說他“不認識耶和華”?而且還狠狠地拒絕摩西帶領以色列人去曠野事奉耶和華。于是耶和華使法老心剛硬。我們在讀經的時候不免會問:為什麼耶和華神讓法老硬心呢?其實這個問題有埃及神學上的意義。我們且先來敘述一個古埃及人的“硬心故事”(註5)。

        原來埃及人相信,人死了以後,他們的身体去到陰間。那時他們已木乃伊化的身体要經過一個隆重的“稱‘心’儀式”。根據埃及民間流傳的《死亡之書》(The Book of Death)的描述。陰間有專司這種儀式的神。神的面前有一座天秤,死者的肉心放在天秤的一端,另一端則用代表真理的羽毛來平衡。如果此人生前做過許多的 錯事,則這個自然的肉心在專司定鐸的神面前,就會將死者生前所有的壞事一五一十地招供出來。每一件壞事都增加了心的重量。當重量超過羽毛的時候,死者就要 進入“滅亡”的世界。反之則進入“拯救”的世界。哪有生前完全無過的人?因此,聰明的埃及人想到一個“拯救”方法:就是將一個寫滿符咒的石頭心,放在挖空 木乃伊的体腔裡面。(有的木乃伊X-光影片為證)這些符咒使得這個石心寂靜地不說真話,于是就和羽毛一樣的輕。這樣一來,死者就進入“拯救”。

        摩西和亞倫所面對的法老,如此驕傲狂妄。耶和華原可輕易擊殺這頑劣的法老。“其實我叫你存立,是特要向你顯我的大能,並要使我的名傳遍天下。”(《出》 9:16)因此,耶和華神以埃及人之矛攻埃及人之盾。衪使法老的肉心變得和石頭一樣地硬,一樣寂靜。如此法老對可怕十大災禍無從反應,只得允諾摩西的要 求,將以色列民放行。這樣一來,石心的法老不僅未能帶來埃及人的“拯救”,反而招致埃及人的“滅亡”。

        如果我們承認以色列人在1446年 前後出埃及的話,那麼這位“硬心”的法老應當是阿曼賀泰普二世(Amenhotep II)。這個推測也有考古學上的根據。《出埃及記》14:28記載:“水一回流,淹沒了車輛和馬兵、以及法老的全軍,那些跟著以色列人下海裡去的,連一個 也沒有剩下。”其中並沒有指明法老也下了海。只是專家們對貴為阿曼賀泰普二世法老的墓,無論在木乃伊的處理,或是墳墓的裝飾,均極其粗糙,看來像是在事先 毫無準備之下,極其草率完工的。這會不會就是“硬心”法老所遭遇到的“滅亡”?

        更有趣的發現是,在埃及著名的觀光點之一的“人面獅身像” 上。這座俯伏在開羅城外、常年埋藏在塵土裡的神秘怪獸,數千年來暗自“懷抱”著一個令埃及人顏面無光的秘辛。直到1936年,塵土被考古勘測隊大事清除 後,赫然發覺在獅子兩前腳之間,居然抱有一塊高達14呎的紅色紀念石碑。石碑上刻的是杜得模士四世留給後世的話。說明他從未期待坐上法老的寶座,而是上天 給他特殊的恩賜。他既不是長子,他的母親也不是正宮皇后,能成為法老的機會是極為渺茫的。除非是“硬心”法老的長子,未及登基而夭折,使弟弟意外地當了法 老。這樣看來,杜得模士四世的哥哥,法老的原定繼承者,是否就是在逾越節的晚上被天使擊殺死亡的長子(註6)?神的手所行的神蹟奇事,並不是千年埃及的風 沙所能封鎖的!(未完待續)

參考資料
1. C. F. Nims, Bricks without Straw, biblical Archaeologist, Vol 2, 1950.
2. D. Redford, ”An Egyptological Perspective on Exodus Narrative”, in Egypt, Canaan and Israel: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Relationships in the Biblical Period, Tel Aviv University, 1987.
3. M. Lichtheim,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 Vol 2,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6.
4. J. K. Hoffmeir, Israel in Egyp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Oxford, 1996.p. 138-140.
5. E. A. W. Budge, Egyptian Magic, K. Paul, Trench, Tribner & Co., London, 1899.
6. E. K. V. Peace, Archaeology, Evidence for Truth, Vol 2, Eagle Publishing, Guildford, Surrey GU2 5HN. 1998.

作者曾任波士頓大學教授,現已退休。她目前是美國校園團契的特約同工,負責歐洲事工。

圖一:”奴隸燒磚圖”--摩西時代的一幅壁畫,刻畫了當時以色列人在埃及的工作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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