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4.07.20

傲潔

4月初，台灣東部花蓮外海發生7.2級地震，多棟民宅建築倒塌傾斜，是24年前921南投集集大地震以來，台灣最嚴重的震災。

隨之密密麻麻的餘震，全台搖搖晃晃。不少人患上地震症候群，總覺地動天搖、暈眩心顫，要到精神科診治。

地震考驗著建築結構的穩固度。震殤之後，樓宇地基成為關注話題。尤其是人口密集的都會區，老舊樓宇不堪一震，極易地基塌陷。

這次強震給台灣社會當頭一棒，提醒相關單位及早解決建築物老化及抗震力不足的問題。

久歷風雨

地基是建築物埋於地面之下的底層結構，猶如大樹的根。樹根扎得不夠深或被腐蝕，一旦狂風大作，樹就容易倒。同樣，建築地基打得不夠牢固，建築也經不起搖撼。

耶穌說，聽見祂的話就去行的，如同聰明人把房子蓋在磐石上，雨淋、水沖、風吹，房子也不會倒。反之，聽見祂的話不去行的，如同無知的人把房子蓋在沙土上，風雨一來沙土鬆散，房子怎能不倒？（參《太》7：24-27）那麼，我們如何穩住自己的“靈命屋”，走完一生不倒塌？

作為慕道友進入教會後，經常看見操一口流利粵語的美國牧師，在會堂一隅，跪地面壁禱告。也見他殷殷叮囑會友：“每天務必禱告一小時。”我心想：“香港人分秒必爭，哪有可能花一小時對空氣說話？”教會內不少弟兄姐妹卻奉行不疑，每晨到教會禱告完，才去上班、上學。

後來我受洗成為基督徒，入鄉隨俗，養成日常禱告的習慣。

背井離鄉多年之後，我重返遷了新址的母會，參加主日崇拜。偌大的會堂滿是新臉孔，美國牧師的跪姿卻始終如一、虔誠專注，令我折服。

屈指一算，信主至今30多年了。我的“靈命屋”久歷風吹雨打，尚算穩固，全靠短短3年在香港的教會，打下堅實地基。美國牧師身體力行，教我禱告操練，與真葡萄樹連結，讓我裡頭埋下芥菜種般的信心。這信心的種子，經由耶穌用祂的話親自施肥、澆灌，按時賜下風、雨、霜、雪、日光，及至時候滿足，長成大樹。

踏出廢墟

對上帝的信心，必須扎根在真理道上。少年時期捧讀厚厚的聖經，望而生畏，覺得這部聖書難以消化。遂萌起學習神學的念頭。

赴台求學期間，大學附近的中華福音神學院，有延伸制神學課程。我利用晚間及寒暑假上課，修滿指定學分，獲頒證書，與大學本科同步畢業。

神學裝備助我帶領小組查經。慕道者聽我講得“頭頭是道”，讚我“不愧是科班出身”。而我明白：若無禱告生活奠定信心基石，我這“科班出身”遇上“強震”，仍舊經不起天搖地撼，只怕也會霍然倒下呢！

在人生途上，我親歷了幾次強震！最嚴重的，是8年多前的家庭風暴，而且“強震”跟“餘震”交替出現。我和孩子陷身廢墟底層等待營救，長達4年半之久！這段日子天昏地暗。我在暈眩錯亂中，抱緊聖經，翻來翻去，覺得每句話都很抽象。我只能仰賴天父所賜的信心，不停地讀啊讀，抓住經文反復唸誦。

久經時日，抱著聖經，我偕兒女從瓦礫堆站起，舉步維艱地走出廢墟。縱然餘震未絕，我們已站穩步履，不再搖擺。

走過地裂天崩之後，我已然脫胎換骨。兒女見我從斷垣殘壁裡重建家園，更開墾一條書寫路徑、栽植繁花，都為我欣喜不已。

穩行高處

有位姐妹幫助丈夫走出了毒癮。她說：“一個家再搖搖欲墜，只要女主人夠穩，就不會倒塌。”我思量：如何能“穩重如山”，成為家人的日不落支柱？

這些年間，無數人像身處地震般惶恐不安。死神彷彿從澳洲小說家馬克斯·蘇薩克（Markus Zusak）2005年暢銷小說《偷書賊》（The Book Thief）裡，一次次出走，踩過疫情、戰火及自然災害肆虐的區域。現代科技全速前進的21世紀，竟然無力阻擋！

《偷書賊》中的主人翁莉塞爾，在納粹迫害時期，從偷書、識字、自主閱讀到對眾朗讀，在文字的餵養裡茁壯成長，撼動了遍地撿拾亡魂的死神。我的兒女，原擔憂我這全職主婦，有朝一日坐困空巢、失卻生活重心。而上帝卻藉由空巢前夕的家庭風暴，使我拾回文字，快如母鹿的蹄，穩行在高處！

年值半百，我抱持孩童愛慕糖果的真純初心，重新拾筆，甜滋滋地寫了幾個年頭。文字活化我初老的心田，更是上帝賜予我呈獻給祂的祭物。風雨再來，寫作是我穩住心靈的寧靜港彎。寫著寫著，一股超然而龐大的力量，從字裡行間湧進靈魂深端，引領我在震盪時刻，望向平靜風和海的耶穌。

握穩筆桿

不久前，我在線上觀賞Sight & Sound製作的大型舞台劇《耶穌》，深被人子耶穌在客西馬尼園面對死亡的痛苦場景所震撼。

劇中，我看見祂在人性裡頭依樣懼怕死亡，不斷掙扎，求父神撤去祂的苦杯，旋又祈求：“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路》22：42）最終，祂選擇十架苦路。死神對道成肉身的上帝毫無憐憫，照樣撿起耶穌的亡魂……

不料3天後，被殺的主復活了！現場觀眾掌聲雷動！

视频：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vL_FgXPPoA 

新約聖經“復活論”名篇——《哥林多前書》第15章19節提到：

“我們若靠基督只在今生有指望，就算比眾人更可憐。”面對死亡，誰不畏懼？感謝耶穌從死裡復活，釋放所有因怕死而為奴僕的人，成為眾聖徒未來復活的保證。我們在迫害中可以靠主站穩，昂然無懼挑釁死神：“你得勝的權勢在哪？你的毒鈎又在哪？”並且宣告：“死的毒鈎就是罪；罪的權勢就是律法。感謝上帝！使我們藉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得勝。”（《林前》15：56-57） 

目睹家鄉社會環境變遷，寫作自由度受到限制，基督徒文友都有無力感。

然而，想到耶穌在赴死前夕之言：“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約》16：33）文友們又振奮互勉：“能為主而寫就繼續寫，文字人本為真理而戰！”基督復活的大能，推動我們逆水行舟，攜手同心，握穩筆桿，為真理打美好的仗。

擊退空虛

3月底過世的台灣文壇巨擘齊邦媛教授，是敬業誠懇的基督徒。年輕時，她在南京一場追思會中，聽到《啟示錄》中的這段話：

“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了；海也不再有了。我又看見聖城新耶路撒冷由上帝那裡從天而降，預備好了，就如新婦妝飾整齊，等候丈夫……上帝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啟》21：1-4）

她說，這些經文，幫助她度過一生許多難關。

齊邦媛相信，文化傳承的最大意義，是讓社會中從最小到最老的人都不會心靈空虛。

她在苦難年代依靠基督信仰剛強站穩，赴台後致力將台灣文學翻譯推介到西方世界。80歲高齡仍精神矍鑠，在老人養生村殷勤筆耕，花5年時間，一字一字寫下37萬字自傳《巨流河》，記述大時代裡的個人真實經歷。此顛沛流離的巨流，匯入上帝的生命河，湧出真善美的豐盛人生，從未空虛過！

我經常困惑：當今物質豐裕的大環境，何以充滿空虛絕望感？遠不如簡樸的舊時代那樣單純快樂！空虛直逼社會、人心，滲入各年齡層，基督徒也會被它壓垮。

網路時代充斥各類以假亂真的訊息，喧囂的世俗思潮將人沖往淺灘。唯基督真理，航向高尚思考的靈性深港。無遠弗屆的文字力，是今世極其重要的宣教器具。我身懷利器，感觸良深！

逆水推舟

憶溯結婚之初，在都會型教會聚會。一般會友皆認為，文字事工遠不如具體傳福音行動有效，暗示我“改行”，投入更顯眼的事奉。夫家各人也以“爬格子”收入微薄，對我不以為然。我當時內心很痛苦，不禁懷疑上帝給我的呼召。

事隔多年，現今人們偏好閱讀“實用性資訊”，富深度內涵的基督信仰刊物，面臨不少挑戰。重返寫場4年多，親睹3份經營多年的華人基督教紙媒停辦，恍覺自己重新踏上的，是一條不易之路。

去年返台，夫家各人對我回到書寫崗位的態度一如往昔：我在靜心寫作，他們轉高電視音量、大談股匯投資，還叫我做這做那……他們視我“不務正業”，對家庭經濟無顯著貢獻。

我的思路頻頻被打斷，直想刪掉未完成的文稿，棄筆而去！

我赫然發現：文字宣教付上的代價，不亞於任何顯而易見的福音事工！在沒有掌聲的寂寞空間，克服萬難，跟隨聖靈，字斟句酌，一改再改，執著地寫下上帝的心意，是否也算擁有至死忠心的殉道者精神？

膚淺的時代，人心需要的，不正是餵養靈魂、驅走空虛、航向光明的信仰好文麼？

執筆到此，我回到不能震動的國度裡，滿懷感恩，立穩腳步，心存敬畏，照天父所喜悅的繼續寫下去。我不怕逆水行舟，因為推舟者是為我捨命十架、值得我無怨無悔、默默為祂寫到終老的主基督！

作者畢業於神學院，參與大陸及臺灣本土宣教事工。原基督教報社主編。現居英國，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