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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沒了,誰會消亡?

本文原刊於《舉目》59期

施瑋

         如果你去問牧師:教會有牆嗎?牧師也許會告訴你:沒有﹗因為教會是一群呼召出來的人,不是建築物,當然沒有牆!

         如果你去問神學老師:教會有牆嗎?神學老師也許會告訴你:沒有﹗因為耶穌基督給門徒們的命令是:“你們要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奉父、子、聖靈的名給他們施洗。” (《太》28:19) “萬民”當然住在全地,不會住在“牆”裡。

         不過,經文接下來是:“凡我所吩咐你們的,都教訓他們遵守,我就常與你們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太》28:20)這不禁使人問:對“洗”完了的人,我們在哪教訓他們呢?

         事實不容迴避:教會有“牆”﹗而且我們心中不敢沒牆,因為不知道:牆沒了,誰會消亡?

“去”變成了“走出去”

         舊約中寓指教會的主要有:以色列、帳幕、祭司、聖殿;新約中有相類似的名稱:祭司、神的家、神的國,還有基督的身體、基督的新婦、聖城、金燈檯。

         “以色列”讓我們想到揀選、族系。於是,我們這些信心族系的人,就像信心之父亞伯拉罕一樣,離開本地、本族、父家,往曠野去。然而,我們將離開本地變成了離開 現實社會和生活;將離開本族變成了離開文化與傳統;將離開父家變成了離開人群;往“曠野”裡去,成了退出社會,甘當不影響社會的邊緣人、象牙塔裡的修士。

         教會的牆,就這麼在無形中豎了起來,豎在信徒與人群之間,豎在信仰與文化之間。

         離開世上的家,進入教會上帝的家,原本是永恆生命歸屬的問題。但事實上,為了靈性和身體的舒適與安全,我們更容易習慣“宅”在教會的四牆裡,而不是在生命中、在心靈的深處行“割禮”。

          我們當基督徒越久,就越缺乏非信徒朋友,身邊沒有了“鄰居”,甚至“沒有”了親朋好友。於是教會的宣教事工只能是“走出去”,發單張、短宣、長宣。大使命中的“去”變成了“走出去”,一個“出”字顯出“牆”來。

          為順服上帝的旨意,亞伯拉罕離開本地、本族、父家,耶穌離開天庭,道成肉身來到地上。雖然亞伯拉罕的信和耶穌基督的神性,都超越了文化和時代,但他們仍活在人群中,活在與自己不同的人群中;他們都行走在地上,行走在“異鄉”;並且,他們活在文化和時代中。

         然而,我們卻懼怕或不屑於活在與自己不同的人群(非信徒、異教徒)中。我們把教會大門內和外的世界隔開,將“屬靈”表現為更多地待在四牆之內。我們將社會、 文化視為沉船,閉眼不看,塞耳不聽,無動於衷地躲在救恩的方舟裡。我們認為自己既然是“分別為聖”,是歸於上帝的祭司,當然應該待在“有牆”的帳幕、聖殿 中﹗

          但我們忘了,舊約中的祭司,在民眾中的時間,遠遠多於在帳幕、聖殿裡。祭司進入帳幕、聖殿,是為自己和民眾的罪悔改求赦,是為了領受上帝的教訓、警示、指令。所以祭司不是活在牆裡的人,而是為了牆外的人與事,進入帳幕與聖殿,且是上帝的話語、權柄臨到眾民的媒介。

          更何況,新約恩典時代,上帝的殿就建在信徒的心裡,我們憑心靈和誠實敬拜主。天上、地下所有的權柄,都賜給了耶穌基督,並且一切出於祂,也歸於祂。上帝的國權,又豈會僅限於教會的四牆之中?

“囚室”的“透氣口”

         當今的時代是E世代,當今的社會是媒體社會,當今的文化是多元卻混亂的文化。所以,我們的選擇,不是要不要跨出教會的牆,而是要不要活在這個時代,要不要向這個社會傳講上帝的話,要不要去“網”那些遊蕩在文化中的靈魂?

         E世代的特徵,不是電子技術,而是人的生存模式。E世代表面上四通八達沒有牆,但每個人都“宅”在自己安全的牆裡。

         活在E世代的我們,必須首先正視自己的圍牆。我們一廂情願地相信,在教會裡大家是一體的。事實卻常常是,肢體們成了一個拼板模型,而非血肉相連的基督的身 體。哪個小碎塊動一下,例如,腳向外邁一步,不僅不會帶動全身衝鋒,反而會離開整體。若動作大點,還會整體散架。因此個體和整體都不敢動,當然也就不能跨 出教會的牆,更不敢真的讓教會沒了牆。

          活在E世代的基督徒,首先要打碎自己的牆,才能真正成為生命體,而非模型。然後,教會才能不需要圍牆的保護,而像風,像水、像空氣一樣充滿這地,去打破E世代人的“宅”牆,讓救恩的光照亮坐在黑暗地裡的人。

         E世代的人難以走出自己的牆,但電腦螢幕、手機螢幕等就是一個個小小的透氣口。我們無法等他們走出自己的牆、再走進教會的牆來,而要讓光充滿這世代,藉著一個個小小的螢幕“刺”入囚室。

         當今的社會是一個媒體社會,微博與手機讓每一個人都成為媒體人。每一個人都是信息的發佈者,同時也是媒體的受眾。要向這個社會傳講上帝的話,這“傳講”就必然要使用當代的媒體。正如上面所說,E世代的人大多囚在自我裡,被動或主動地“宅”在自己裡面。

         過去的佈道會、個人協談,其實都是等人走入教會,面對面地談。現在卻需要我們藉助“媒體”,如水和空氣般,滲透進每個囚室,來進行心對心、靈對靈的談道。

          這就要求我們更主動地瞭解不肯、不敢開放自己的現代“囚徒”,也要求我們更透明、更真實地敞開自己。因為,當人走入教會時,是他選擇先敞開,並願意從信仰話 題談起。但如果是我們要走入他的心房,我們必須選擇先敞開,從他關心的話題談起,而他可以輕易地選擇談不談、談多少、談多久。於是,我們更需要禱告,更無 法靠自己,更要依靠聖靈。

建高牆,一葉障目

           教會中常談到宣教的兩種使命:“福音使命”和“文化使命”。我認為,只有“福音使命”,沒有“文化使命”。但“福音使命”中是不能去除“文化”的。去除了“文化”的“福音使命”,那就只是一道用偽命題造的“高牆”,是“福音”的阻攔。

          因為,“福音”本身就與文化有關,“福音使命”本身就是“文化使命”。我們只有深入文化,才能深入地傳福音。維基百科中說:“文化是指人類活動的模式以及給 予這些模式重要性的符號化結構。文化在漢語中實際是‘人文教化’的簡稱。”由此可見,有“人”就有文化,“文化”的基礎和工具包括語言、文字等。名詞性的 “教化”,指人群精神活動和物質活動的共同規範(關係到世界觀和價值觀);動詞的“教化”,是共同規範產生、傳承、傳播及得到認同的過程和手段(關係到歷 史、藝術、傳播學、認識論等)。

         福音的中心是基督,是耶穌基督的道成肉身、救贖之死,和復活帶給信的人永生。首先,“福音”是給人的“好 消息”。其次,人都在罪中且無法自救,這個罪不僅藉著對“共同規範”的破壞表現出來,更是藏在人的“共同規範”中。只有深入剖析人的“共同規範”,才能顯 出什麼是“不以神為神”的“原罪”,讓人真正對福音有需求;只有剖析某人群的文化,才能瞭解這個人群生活模式背後的思想、這思想是如何形成及傳播的,以及 認同新規範並改變文化的路徑。

         人的“死”表現在文化中,人的“新生”也表現在文化中。福音的目的,就是讓接受耶穌基督救恩的人,從此有不同的生活模式和規範。而聖經、教會傳統、耶穌基督,都讓我們看到,福音的傳播是以文化的形式:人的文字、語言和活動。

          去除了文化的因素,就會使我們:傳福音卻不講“人(懂的)話”,救靈魂卻“目中無人”,做鹽和光卻不在“世上”。

         當我們向華人傳福音,繼而建造華人教會時,需要瞭解華人的文字、語言,需要瞭解華人行動和思考的模式。這還是表面,最重要的是,要能剖析這些言與行所反映出來的、對何種“規範”的認同。

          “福音使命”、“教會建造”,都離不開文化議題,因為對象是活著的人,使用的也是文化的各種基本形式。如此常識性的認識,我們會沒有嗎?不是我們不知道,而是 我們怕“知道”﹗“恐懼”把我們封在文化外面、封在人群外面。當基督徒為了“安全”,去妖魔化“文化”時,“文化”也同時妖魔化信仰與信徒。

         讓我們走進文化﹗走進文化的人,不必懼怕──住在我們裡面的,大過外面的。光照在黑暗裡,光不會被吞沒,黑暗卻一定消亡,因我們裡面的“那光是真光”(《約》1:9)。
最近在網絡上有人認為,“在聖靈的光照下讀《論語》”,就等於“像讀聖經一樣讀《論語》,是把《論語》和聖經同等了”,於是大大地發“義怒”。對此,我首先 認為,基督徒無論是為了剖析自己的心思意念和行為習慣,還是為了向有中國文化背景的人傳福音,都需要讀一些中國的文化經典。特別是在中國大規模提倡國學的 今天,這不僅有深遠的文化意義,更有現實的緊迫性。

          最要緊的就是,無論我們讀《論語》還是別的,都需要聖靈的光照和帶領,否則靠人的智慧豈能剖析、分辯?認為“聖靈只在我們讀聖經時會光照、帶引”的想法,豈不就是一道高牆?這是橫隔在我們心中的高牆﹗不僅阻擋人走出去,甚至也想局限聖靈的“行動”範圍﹗

       建高牆,只能讓人“一葉障目”,自以為安全。跨出高牆,看上去很危險,但只要在內保持與主生命的相連、在外增強對聖經的學習,就沒有“危險”。一個跟隨基督元帥的戰士,遠比躲在“教會”四牆裡的人安全,因為擄掠我們生命的未必來自外面,常常是來自我們的裡面。

作者來自中國,《海外校園》雜誌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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