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浬
Peter和Ruth家裡有三個孩子和一只小白鼠,小白鼠是男孩Jashwa的最愛。
第一次和Ruth分享,是在他們美國洛杉磯的家裡:“我們剛來美國不久,女兒肚子疼,疼得厲害。我向神禱告:神哪,我們需要十塊錢,好帶女兒去看病。神沒有 為我們預備十塊錢,下午卻有一個醫生來敲我家的門,不僅替女兒看了病,還送了藥。有時候,神用自己的方式回應我們的禱告。”Ruth說,“我們只要順從他 的旨意。”
Peter是來自馬來西亞的宣教士。1984年,受山地民族佈道協會的差派,往泰國北部山區宣教,1987年,新婚的妻子Ruth也隨同前往。
泰北山地,處於聲名狼藉的“金三角”地帶,居住著淪為難民的雲南國民黨軍殘部,以及阿卡族、胡拉族、佤族等少數民族。Peter蓄著滿下巴鬍子進了山,以符合當地的審美習俗。
他去傳福音的地方,是一個座落在山腰的小村。村庄的邊緣,有幾簇低矮的茶樹,小村因此喚作“茶房”。衣衫襤褸的村民們常常身背竹簍,在亞熱帶灼人的陽光下, 採摘那些還未及老去的葉芽。這有限的幾叢茶樹,是他們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日子在貧困和無望裡消磨著,迷信、荒淫和愚昧在開遍罌粟花的山野呈蓬勃蔓莚。
終於,教堂建起來了,是一間簡陋的木板屋。每天清晨七點始,Peter和Ruth領著村民們做一個小時的晨禱和靈修,爾後和他們一起勞作,在烈日下開墾山間 荒地,種植山米和豆子。山土貧瘠,也沒有机械和水利。插種後的田地任憑天生天養,收穫的季節只有很少的果實,遠遠填不飽一年的肚子。晚上,教會裡有詩歌和 查經,經歷了一天的辛勞,年老的會眾早已在昏暗的燭光裡呼呼睡去。為了抵擋疲倦,Ruth在中間穿插遊戲和故事的節目。寒冷而寂靜的山地夜晚,有雲南語的 贊美詩唱起來。
很快,Peter學會了養豬。人住在樓上,豬圈在樓下。那是一個幫助山民脫貧的計劃。豬群一天天長大,大家心裡有了喜悅的盼望。復活節,村民們決定宰殺一頭黑豬,來慶賀耶穌復活。篝火的光裡,肉香四溢,山間空洞貧乏的日子裡有了歌聲和憧憬--關於天國的憧憬。
村裡幾十個孩子一字排開地坐好了,為了慶賀節日,他們要剃頭洗澡。剃頭的任務自然也落在Peter和Ruth身上。這剃刀下去,黑髮飛揚,Ruth至今還保留著一口氣剃幾十個光頭的手藝,那種手藝是不會忘記的。
耶穌受難、耶穌復活的故事,在山風呼嘯的黑夜,漸漸地滲入山民們的心田,豐收的期盼也融入了敬拜和禱告。
節日過去,山地最炎熱的季節到了。四、五月間,白天的氣溫到了攝氏38~42度,處於昏蒙狀態。Ruth懷孕了,飢餓一直纏繞著她,按著當地的習慣,每天只 有早晚兩頓,主食是山米、豆子和羊齒類的野菜。飢腸轆轆地昏睡在床上,一次次回想家鄉雞的美味。終於在一天午后,看見Peter手拿一袋熱乎乎的炸雞進 來。Ruth當即挺身坐起--家鄉雞的味道多香啊……她伸手去接,Peter的手卻是空的。“家鄉雞在哪裡?”Peter笑起來:“山地小村哪有家鄉雞的 影子,又做白日夢!”
這時候,園子裡的兩只竹絲雞開始下蛋,Ruth每天可以食用一個雞蛋,另一個雞蛋則要留下來給村民孵養小雞。她每拿起一顆微溫的雞蛋,心裡充滿了感恩:神在這樣荒蠻的山野,也看顧了有身孕的婦人。然而想起周圍貧困的山民,獨自食用這樣一枚雞蛋,心裡交集了不安與內疚。
更壞的事情接踵而至:因為炎熱的天氣和骯髒的環境,豬圈裡起了瘟疫,病豬一只只地被抬出去,埋在土坑裡。接下來是人,與豬圈僅一墻之隔的屋子,Peter不 斷地拉稀,腹瀉,面色青灰,消毒藥劑已經失效,最後請來有經驗的山民放血。刀子進去,暗褐色的血流出來,點點滴滴流淨之後,腹瀉止住了,雖然身体還是虛 弱。
悶熱的高山盆地迎來了夏季的第一場雨,大雨滂沱。雨后的青山一片亮麗,桃子、龍眼和葡萄在枝頭碩果累累,竹、木耳和蘑菇一齊從土裡鑽出來。村子裡、山地間奔走著採山貨的村民,上帝的賜予一瞬間變得如此豐盛,這片開著罌粟花的土地,神並沒有放棄。
1987年底,Peter被馬來西亞教會召回牧會,1995年到加州富勒神學院攻讀博士學位。
加州的星空下,夜色如水。Jashwa,不要再惦著小白鼠,它已在抽屜裡安靜地睡去,媽媽要告訴你一個故事,關於那一片開著罌粟花的山野……
作者畢業于杭州大學新聞系,現住美國加州北部山景城。
本文原刊於舉目前身《進深特刊》第四期,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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