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1.08.17
慕天筵
我與先生手牽手漫步在高高的山嶺上,女兒和狗在前方你追我趕。山嶺上的這條路,穿過一片杉樹林,又穿過一片棉花地,延伸而去。我和先生止步於山崗的最高點。
此時正逢春回大地,昨夜又下了一場雨,路邊形形色色的野花、野草爭春而來,還頂著水珠,很是可愛。有幾株茶花,種在棉花地裡。去年的老棉花樹,經過一冬,只剩下黑色的枝幹。粉嫩的山茶花盛開在棉花地裡,顯得如此活潑。
棉花地往下,是一階階的梯田。再往下,是我爸爸的魚塘。魚塘被魚堤切成整整齊齊的方格。交錯的魚堤中間,高高聳立著兩棵水杉樹——那是我兒時種下的——墨綠、威嚴,又讓我覺得十分親切。
再往遠處,是一片廣闊的水域。湖水被夕陽照著的那邊,發紅;沒被照著的那邊,發青。正像詩中的意境,“半江瑟瑟半江紅”。
我們看得到對岸的村莊房屋,並有炊煙嫋嫋。或許對岸也有人站在高處,欣賞此岸的風景呢,而我們也成了畫中人……
我和先生站在那裡遠眺。先生不說話,也許他在禱告、默想。而我心裡只有一句話向上帝說:“主啊,求你讓我們活下去!”
“有人感染,禁止出入”
什麼,我們活不下去了嗎?生病得了絕症嗎?沒有,我們正值年輕力壯。失業破產了嗎?沒有,正值事業頂峰。犯法要進監獄了嗎?沒有,闔家團圓,自由自在……
看,眼前的這一切,不是歲月靜好嗎?是的,這裡是我魂牽夢繞的故鄉,空氣濕潤,芳草清新。這裡有我懷念已久的味道,每天都能吃到母親親手做的家常飯。我心所想,上帝都給我了。我真是別無所求,只求上帝讓我們活下去,因為不知道明天我們是否會倒下。
轉身往山崗的下坡看去,就能看到另一個村莊,村口的竹林間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有人感染,禁止出入”。這是2020年的2月,是封城中的武漢郊區。
即便是身處新冠疫情肆虐的武漢,天父的看顧也極其周詳。爸爸的房子是個獨棟,離前、後村子有些距離,方圓一里內沒有鄰居。我們不但不用戴口罩(弟弟把口罩捐給了需要的人),還可以出門散步遛狗,孩子可以撿雞蛋、抓蟲子……
我們一天3次,在門前的大桑樹下,唱詩、跳舞敬拜神。我們也不用擔心缺食斷糧。媽媽的菜園裡有菜可以摘,爸爸的魚塘裡有魚可以撈。家裡為過年囤了一些大米油鹽,可以堅持幾個月。
一家人在一起,並且都安康。不需要擔心工作,沒有老闆催活兒,只管安心度假……這些就是我想要的安舒生活,可是為什麼我快樂不起來呢?因為,疫情中的我們,明天就可能發熱,明天就可能會死,所以今天沒有心思享用這一切的美好。
如果明天就會死,今天當怎樣活呢?因為人死了不是一了百了,所以不能只在乎今生的吃喝快樂。你覺得是我憂慮過甚、太悲觀了嗎?那是因為你沒有意識到我們可能明天就會死,那是因為你沒有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候身處武漢——千人仆倒在你旁邊,萬人仆倒在你的右邊(參《詩》 91:7)!
我知道上帝可以使這災不臨到我家,所以我呼求上帝。每天的家庭禮拜,我為許多事代求,然而每次“田間默想”,我心裡就只有一個呼求:“主啊,讓我們活下去!”
“活著幹什麼?”
有一天,上帝回應了:“活著幹什麼?”“主啊……好吧,活著服事你!”
你要問,為什麼我回答得那麼不情願?因為,我們安然活著的時候,不情願服事主。
現在死亡就在眼前,如此真實!以前我思考過,如果明天,或一年後,或10年後就會死,剩下的時間,我會幹什麼?我的回答是輕率的,因為“如果”就只是“如果”。如今上帝把我們放在疫情中的武漢,我們才會經歷這種靈魂深處的拷問——作為信徒,活著幹什麼?
如果不是這次疫情,我是不會想到死的。我的禱告,也一定只是感謝主賜給我舒適的生活、太平的日子,就像拜偶像的人所求的實現了去燒香上貢一樣。
2018年,先生就被主呼召全職事奉(傳道)。那時他剛被公司任命了新的職務,特派學習一項有些難度的新技能。全公司只有他一個人掌握了這項新技能。他也算是因為這項新技能平步青雲了。
他提出辭職的時候,老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代替他的職位。他不想有負於栽培他的老闆,便答應再工作一年,並培訓新的員工上崗。
到了2019年底,老闆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替代他。老闆提出豐厚的待遇,一再挽留他,又三番五次地要約見我,想勸動我……
我們夫妻倆是都來自農村的北漂。我們沒有背景靠山,學歷不高,收入也一直不高。在北京忍辱負重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等一個機會嗎?現在終於有一個機會,可以“鹹魚翻身”、光宗耀祖了——在這個新職位上奮鬥幾年,我們就可以有車,有房,有地位了。而且這個職位,我幾乎想不出來有什麼風險,又是先生喜歡和擅長的建築設計和軟體管理。薪水高,離家近,不加班……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
我問先生:“做設計也是恩賜所在,也可以榮神益人啊!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像同齡的弟兄姐妹一樣,平時上班,週末帶兒女去禮拜,也可以奉獻金錢,參與教會的部分服事。然後我們還可以榮歸故里。這樣不好嗎?”
先生回答說:“我也想這樣啊!可是主呼召我了……”
我心裡對主說:“主啊,我要求也不高吧?我也不求大富大貴,就只是像現在這樣,安舒過好我們的小日子就行了。難道非得放下這麼合適的工作,去傳道嗎?而且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不也是你賞賜的嗎?……”
我們就是這樣跟上帝僵持著,回武漢過春節的。沒有想到疫情突然爆發,我們在武漢困了3個月。我不由地想:莫非這是神為我們預備的?
我們安然回京後,先生決絕地離開了公司。現在,他一邊在神學院就讀,一邊實習傳道,不再掙扎,不再徘徊,不再不甘心。被困武漢的那3個月,就如同約拿在魚肚子裡的3天,經歷過的人由此明白過來—-死裡得生,餘生當服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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