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4.08.12
黃雅格
2024年夏的巴黎奧運開幕式，引發了巨大的爭議和討論。
根據藝術總監Thomas Jolly宣稱，典禮其中第八幕的靈感之一，是來自荷蘭揚·哈門斯·範·比耶爾特於 1640 年的創作《諸神的宴會》。此畫目前收藏於法國馬格寧博物館。然而，許多天主教徒和新教教徒，對此表演形式的設置，因近似於達芬奇名作《最後的晚餐》（1498 年），而深感冒犯。
筆者承認，從視頻重播看爭議部份, 的確令人超級反感：不是因為達芬奇的壁畫，而是其所表達極端淫亂放縱的意識形態！
根據美聯社（AP）報導，當一個巨大的銀色圓頂升起，露出躺在水果和花卉的王冠上，幾乎全裸並塗成藍色的歌手菲力浦•卡特琳（Philippe Katerine）時，觀眾們可能會立即猜到，他代表的正是希臘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又譯為戴歐尼修斯，即羅馬神話中的巴克斯Bacchus），而不是藍爸爸（Papa Smurf，藍精靈爸爸）。
我們如果不懂法語，可能聽不出他歌詞中的戲謔意味。比如，“當你完全赤裸時，手槍藏在哪裡？”然後，他竟然還指向自己的腹股溝唱道：“我知道你在想哪裡，但那不是個好主意。” （註1）
根據新聞報導，這次的開幕禮約有2.86億的觀眾，在現場或透過電視與網絡觀看，其中不乏未成年者。而將巴黎2024奧運的開幕式，演繹成近乎巴黎紅燈區的色情表演，是否該譴責？這是否該覺得被冒犯？這是一個普世倫理價值的問題。
諸神的宴會
Jolly表示，這個具有爭議性的場景，正是受到希臘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啟發。所以我們應該多瞭解其依據的背景：
首先，這幅《諸神的宴會》（註2）描繪的，是在奧林匹斯山上的忒提斯和珀琉斯的婚宴。上圖居中手持里拉琴，戴著光冕主持宴會的，是太陽神阿波羅，也是音樂和藝術之神。
左側則是：智慧和戰爭女神雅典娜，狩獵女神狄安娜，戰爭之神阿瑞斯，執掌生育與航海的美神維納斯，愛神丘比特和春天女神芙蘿拉。
右側是拿著棒槌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手持三叉戟的海王波塞冬，與將一個金蘋果放在桌上的不和女神厄裡斯 。
其中，孔雀象徵宙斯的妻子赫拉的存在。
前景中跳舞的，是耽於淫慾，轉變自牧神潘的薩梯。正將葡萄擠入嘴中的，正是狄俄尼索斯。
對比奧運開幕式的表演
Jolly是常年的男同推動者。表演者中有法國DJ女同活動家芭芭拉·布奇（Barbara Butch）。布奇在場景中戴著類似太陽神的頭飾。她身邊有多位 LGBT的表演者，包括一些變裝皇后的舞蹈。其中，金髮鬍子的變裝皇后Piche，在歌手Gala創作的Freed From Desire強烈節奏中，四肢著地爬行……
而表演的高潮，正是前述提到的，扮演狄俄尼索斯的法國藝人（自稱展覽主義者）卡特琳的出場。
從眾神宴席所釋放的信息
希臘和羅馬神話中的諸神，充滿了人性化的特徵。透過開幕式眾神宴席的表演和其神話背景，我們可以解讀其想表達的資訊：
x狂歡與失控
在希臘和羅馬神話中，飲酒和狂歡是許多神祇的重要活動。尤其是狄俄尼索斯，代表狂歡和狂熱的宗教儀式，象徵著對社會規範的解放，也帶來了混亂和危險，導致暴力和破壞。這反映了人類尋求快樂與解脫的同時，也面臨著失控和自我毀滅的風險。
還有，在《諸神的宴會》一圖中，居中的太陽神阿波羅，因為擁有許多男性戀人，被認為是同性戀愛的守護神，並且經常被祈求來祝福同性婚姻。而他本身卻是雙性戀者，（註3）在兩性間享受性的歡愉。
雖然在許多神話中，阿波羅冷漠、無所謂和超然的態度，令他經常被描繪成冷靜和理性的象徵。但當他愛上了特洛伊公主卡珊德拉，並賜她預言的能力後，卻遭受卡珊德拉的拒絕。因此，阿波羅詛咒卡珊德拉的預言永遠不被人相信。這導致了特洛伊城的毀滅，因為人們不相信她對希臘聯軍將進攻的預言。
x嫉妒與爭鬥
希臘神話中的諸神經常因為嫉妒而爭鬥，這顯示了權力和地位競爭的本質。
如赫拉，常因宙斯的不忠而極其嫉妒，並報復那些與宙斯有關的女子及其後代。她對赫拉克勒斯的迫害，就是因為赫拉克勒斯是宙斯與凡人女子的兒子。
又如，雅典娜和波塞冬為雅典城的守護權而競爭。最終雅典娜得勝。她給雅典城的，是象徵和平與繁榮的橄欖樹，而波塞冬給的，卻是一匹象徵戰爭的戰馬，讓人聯想開幕式中進場的鋼鐵馬。
厄裡斯是另一個例子。她因未被邀請婚禮而憤怒，投下一個刻著“獻給最美者”的金蘋果，引起赫拉、雅典娜和維納斯三女神的爭奪戰。維納斯以誘拐美女斯巴達的王妃海倫作為交換，賄賂了裁判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巴黎之由來）而勝出。因此造成希臘聯軍對特洛伊10年的戰爭。
最終，希臘人造了一個巨大的木馬，偽稱是向神獻祭的禮物而進城。當夜藏身木馬的希臘士兵出來，打開城門迎進希臘聯軍，使特洛伊城被毀。
荷馬。為西元2世紀已經失傳之希臘原件的羅馬大理石副本。現存與倫敦的大英博物館。Public Domain.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2171360
荷馬等先賢的道德反思
其實這些神話故事中充滿了道德和倫理的困境，古希臘詩人荷馬（西元前9世紀-前8世紀）等先賢，通過這些虛構諸神的故事，反映了人類社會中的深層問題：
道德敗壞的諸神： 希臘和羅馬神話中的諸神，經常表現出人類的弱點，如嫉妒、貪婪、背叛和暴力，常常因此對人類世界造成嚴重的後果。這反映了古希臘人對道德和權力的反思。
人類的困境： 通過神話故事，古希臘人探討了人類面臨的道德困境和社會問題。例如，特洛伊戰爭不僅展示了神祇之間的爭鬥，也揭示了人類因貪婪和爭鬥而導致的毀滅。
毫無邊際的自由
Jolly說：“我的願望不是為了顛覆，也不是為了嘲弄或震驚。最重要的是，我想傳遞一個愛的訊息，一個包容的訊息，而絕不是分裂。”（註4）
然而，從他引以為傲，直接參照的《諸神的宴席》，正好傳遞了一個完全相反的資訊。無怪乎連美聯社AP指出：“巴黎不僅僅是突破了界限，它完全擺脫了界限，強調了一個訊息：‘自由’ 必須毫無邊際。”（註5）
就許多基督的跟隨者而言，這毫無邊際的自由，才真正是感到被“冒犯“的重心。
在這場開幕式表演中，打著“毫無邊際的自由”旗號，展現了許多極端和淫穢的元素。例如，酒神唱詞淫穢，化妝裸露，場景中大量暗示著放蕩的性關係。而中央扮演阿波羅的布奇，甚至在她的Instagram上宣稱，這是“新的同性戀聖經”。
這些元素，不僅嚴重地挑戰了普世傳統道德與倫理，還可引發社會對定位道德和自由界限的紛爭。
歷史上的最後晚餐
最後的晚餐在聖經福音書中有詳細的記載，在早期的考古文物中也有豐富的記錄。
例如，上圖是在羅馬地下墓穴（catacombs）裡發現的掰餅壁畫，大約主後第2世紀， 為躲避被逼迫的無名基督徒所畫。（註6）圖顯示耶穌和門徒是斜躺著掰餅，這才是當時正式晚餐中的用餐方式。
上圖是西元六世紀洛桑諾福音書手稿 （Codex purpureus Rossanensis，又稱Rossano Gospel Codex）中的插圖，現收藏在南義大利的Rossano城。畫中耶穌和門徒斜躺在低矮的桌子旁，掰餅和分杯；還有耶穌為門徒洗腳。 （註7）
洛桑諾福音書是現存最古老的新約聖經彩繪手稿之一。雖然手稿已不完整，但仍包含了整卷完整的《馬太福音》，和僅缺失16章14-20節的《馬可福音》。其中插入許多圖描述耶穌的教導。
最後晚餐的意義
最後晚餐其實是逾越節前的預備晚餐。因此在基督信仰上，深具意義：
x耶穌是將要被宰的羔羊
逾越節預備晚餐是為了紀念以色列人出埃及前，按上帝指示宰殺羔羊，再將血塗在門框上以避過擊殺的咒詛。耶穌在最後的晚餐中，象徵著將要被宰的羔羊，代替我們承擔罪孽，拯救我們脫離永遠的死亡。
x耶穌的洗腳：
在古代猶太文化中，洗腳是僕人為主人和客人做的工作。耶穌通過這一行動，展示了真正的領導，是服侍他人；強調了謙卑和無私的愛，為門徒樹立的榜樣，呼籲他們也要彼此服務和愛護。
x掰餅和葡萄酒杯：
在最後的晚餐中，耶穌掰開無酵餅，宣告這是祂的身體，為門徒和全人類的合一而破碎，這象徵著祂在十字架上的犧牲；一同享用者可以得到在基督裡的和平與合一。祂又將葡萄酒杯傳給門徒分享，宣告這是祂立新約的血，為人類的罪而流出，使他們得以重新與上帝建立關係。
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
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雖然負盛名，但是藝術品而非宗教崇拜的對象。新教徒強調不拜偶像，所以即使有人影射、山寨了這幅名畫，那就以他們冒犯了法國約50%的天主教徒的主流民眾，言辭斥責！
達芬奇的畫作雖然強調了背叛和人物之間的張力，但並未完全反映出，早期基督教對最後晚餐的紀念意義。其實，壁畫反映的，更多是文藝復興期的畫風，而非還原歷史真實的記錄。
眾神與基督鮮明的對比
總之，以《眾神的盛宴》為靈感的奧運開幕典禮，充斥著對塵世享樂的追求，還有紛爭、衝突與戰爭。那些神祗，如同人類世界的縮影，反映了混亂與道德的崩壞。
從奧林匹斯山的奢靡宴會，到酒神狂歡的放縱；從帕里斯（巴黎）的貪美色、阿波羅的冷漠，到厄裡斯的挑撥，無不揭露了人性中的陰暗面。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最後的晚餐》。耶穌在逾越節預備晚餐中，透過為門徒洗腳、掰餅與分杯，體現了自我犧牲、謙卑與無私的愛。無酵餅象徵著耶穌的身體為門徒的合一而破碎，葡萄酒代表著祂的血在十字架上為人類流出，使人與上帝和好。這一場景傳遞了深刻的屬靈意義，最終目標在人與人、人與上帝之間的合一。
觀眾最終面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選擇：一方是充滿享樂、混亂與戰爭的眾神宴會，另一方是充滿自我犧牲、愛與和好的最後晚餐。這不僅僅是古代神話（或說是巴黎奧運開幕式的資訊）與基督教信仰的對比，更揭示了人類在面對道德抉擇時的內在衝突。
無論是追求塵世的快樂，還是追求屬靈的升華，這兩種意象都為我們提供了選擇的方向。那麼，我們的選擇是什麼呢？
註：
2. https://musee-magnin.fr/sites/magnin/files/2021-05/58.jpg
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omoerotic_themes_in_Greek_and_Roman_mythology
6.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ractio_Panis
7. http://www.artesacrarossano.it/eng/details_works.php?IDo=37
作者為機器人工學博士及教牧護教學博士。曾任職美國太空總署休士頓太空中心研究發展主管。現以教學、講道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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