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甸

本文原刊於《舉目》18期

話語霸權？

        近年來，隨著中國知識份子信主的逐漸增多，和互聯網在中國的飛速發展，在網路上參與和發言的“網上基督徒”已經不再稀有，而成為一個人數眾多的群体。越來越多的基督教網站和論壇建立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網上基督徒”的隊伍。

        網路為中國基督徒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言論空間。基督徒在基督教網站和論壇上，可以進行基督徒之間的團契和交流，也可以跟非基督徒慕道友討論信仰問題。這方面的發展，從1990年代至今，仍然可以說是方興未艾。

        本文的主題是介紹中國基督徒的另一類的網路參與和言說，即基督徒在非基督教甚至非宗教性的“世俗”的網站論壇的參與和言說。這些網站論壇多為思想性、文化性和學術性的網上空間，借用一個當前很熱門的詞，我們可以稱之為“公共”網路。

        2004年的中文網路上，對關注社會文化的基督徒來說，發生了一些意味深長的事情。在這一年，“公共知識份子”的話題，成為中文網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在網友評論對 中國最有影響的公共知識份子的過程中，很有影響力的青年網路評論家王怡，提到三名基督徒知識份子：余杰、遠志明和任不寐。

        隨後，“基督徒知識份子群体”的提法，和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的言說，在公共論壇上引發了一系列的爭論。甚至有網友驚呼，如今的中文網路和知識界，“已悄悄進入了基督教話語霸權時代”。

        2004 年，無論是提出“基督教憲政”理論的基督徒經濟學家楊小凱的去世、電影《基督受難記》的賣座、小說《達芬奇密碼》的暢銷、還是美國大選的“道德議題”，都 一再在公共網路引起對基督教信仰的熱烈討論和爭論。在國內較有影響的一些學術思想類論壇，關于基督教信仰的論爭，持續“發燒”不下。

邊緣空間

        “基督教話語霸權”的提法，我認為是言過其實的。我當然不否認“基督徒知識份子”作為一個群体的現實存在，但是我認為基督徒知識份子在以公共網路為主的公共領域的言說，仍然是聲微勢弱的，而且基本上只局限在網路這個比較邊緣的言論空間之中。

        中國知識份子有非常深厚的反宗教、尤其是反基督教的傳統。歷史上基督徒（包括身為知識分子的基督徒），在中國社會中一直處于邊緣化的地位，在社會上是被嘲笑、歧視甚至逼迫的對象。在公共領域中就更是“沆默的羔羊”，對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公共議題，鮮有自己的言說。

        近年來基督教信仰在公共網路上，成為一個被廣泛討論和爭論的話題，主要是因為當前中國知識份子最為關注的社會和文化議題，包括民主、憲政、傳統文化、工作倫理、家庭價值、科學技術等等，都必然涉及西方文化和思想，因此常與基督教信仰相關。

         一些基督徒知識份子，在網路上和思想學術界有一定的影響力，主要是因為他們言說的議題本身，是當前中國知識份子最為關注的社會文化議題，而不是因為其“基督 教”的性質（遠志明弟兄是一個例外。《十字架－－耶穌在中國》等，完全是宣教甚至培靈性質的。其在國內民間的流傳，和對社會文化的影響，可以說是“副產物”）。

        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上的言說，當然是與言者的信仰背景分不開的。同時這些言說具有主動介入和參與的性質。在多元化的聲音中，基督徒知識份子的言說，也為公共網路帶來一種獨特的視角和透析。

        基督教信仰的話題，在國內的公共網路上如此“火爆”，是一個很獨特的值得深思的現象。眾多的年輕人如此充滿激情地在網上批判基督教信仰或者為其辯護，這在 “後現代”的今天，實在是很難得一見的。激烈的爭論說明，人們對基督教信仰是否 “真”，也就是說對真理，仍然是在乎的。對一個有福音關懷的基督徒來說，這個現象本身就反映出一種對信仰的需求和呼喚。

坐而論道

        在公共網路上關于基督教信仰的論爭中，基督徒所面對的非基督徒網友，基本上有兩類人：一類是對基督教有好感但尚未認信的“崇基派”；另一類是對基督教有反 感、持批判甚至攻擊的態度的“反基派”。後者往往對爭論有很高的激情和很強的使命感，甚至會有一些謾罵和語言暴力。他們針對基督教信仰提出來的質疑往往很 尖銳，但是卻可能是很好、很深刻的問題。

        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上的這種言說，是比較新鮮的事物。在有網路空間以前，基督徒能與非基督徒有這樣的直接深入而且即時互動的“坐而論道”，是很難想像的。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上的言說，也為華人教會和中國基督徒提出了一些新的問題。下面簡單談談其中的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上的這種言說，價值和意義何在。

        在華人基督徒中間，對于基督徒對社會文化的參與，是有不同的看法的。有人認為，在公共網路上的這種言說，儘管可能有“福音預工”的效果，但畢竟不是直接的福 音性的。基督徒最主要的使命無疑是福音使命。尤其因為有新派神學“社會福音”等前車之鑒，華人基督徒對文化使命有保守的傾向和冷漠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 另外華人基督徒多對政治冷淡或反感，往往也因不願涉及政治而拒斥文化使命。

        然而同時，越來越多的華人基督徒也逐漸認識到，我們不應該放棄自己的文化使命，基督徒仍然需要在不同的文化領域“做光做鹽”、見證信仰。

        因此這個問題，基本上是信仰與文化的關係問題。如果說基督徒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流放的過客”，那麼一方面，基督徒就不應該自我流放、自動與社會文化絕緣，而是反倒會積極參與其中。另一方面，基督徒又很清楚自己是“過客”，我們的終極的盼望和目標是在天上。

        就基督徒在公共網路上的實踐而言，一方面基督徒需要清楚區分文化與信仰的不同，明確基督信仰根本上說是個人性的，福音是拯救個人而不是 “（被利）用來救國”的（在這一點上，基督徒跟“崇基派”的看法是不同的）。另一方面，基督徒在文化領域的見證也很重要。這種見證可以有“文化鬆土”的作 用。

        關于基督教信仰的爭論，也給參與的基督徒，提供了辨明和解釋自己的信仰的機會，因此可能對真心追求真理的網友帶來幫助。筆者自己近年 來多次通過電子郵件或論壇回覆，看到網友說，他們多年前跟基督徒爭論過，或者旁觀過基督徒跟“反基”網友的爭論，而他們現在已經信主甚至是很火熱的基督 徒。網上的辯道對他們的信仰求索，有很實際的幫助。如果不是通過網路這個獨特的媒介，他們也許很難有機會瞭解基督教信仰。

        第二個問題是，基督徒知識份子應該怎樣在公共網路上言說，才能“榮神益人”。

       “反基派”、“崇基派”和基督徒的信仰之間的衝突，使得基督徒的言說，不可避免地帶有辯駁的性質。

        基督徒是否應該參與這種辯駁，這本身在基督徒當中也是有爭議的。一些反對的基督徒覺得，沒有人是因為辯輸給基督徒而信主的，因此爭論根本是無益的。另一些基 督徒反對辯論則是因為認為，基督徒參與“唇槍舌劍”的爭辯，是一種沒有愛心的表現，不是好的見證。這些看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對“網上基督徒”來說也是很好 的提醒。
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參與辯論不一定等于要失去愛心見證，而基督徒的寬容平和，也不能以犧牲真理為代價。在後現代的今天，如何處理“寬 容與真理”的關係，對基督徒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基督徒如果能在寬容的同時維護真理，在堅持真理的同時實踐寬容，也是在世人面前見證自己的信仰。

        基督徒應該是服膺真理的人，但是卻絕不應該是自以為義的人，不應該是以真理或者上帝的代表自居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基督徒很多時候也會犯錯，對上帝的認知 也是不完全的。基督徒在公共網路上言說的時候，需要很清楚地認識到，我們不過是“蒙恩的罪人”，我們今天能夠“因信稱義”，全然是上帝的恩典。自以為義的 表現，實際上是否定上帝的恩典。

        在與非基督徒的爭論中，我們唯有表現出真正的謙卑和寬容的態度，才會給他們、旁觀者和我們自己，帶來幫助和益處。在“唇槍舌劍”的辯論中要做到這一點，當然是非常困難的。

        令筆者頗受鼓舞的是，近兩年，一些基督徒網友在公共網路上的言說，不僅在文帖的質量上比前幾年更上層樓，在網路實踐方面也是更趨成熟、更加有好的見證。

        另外，在公共網路上的對話，有其特殊的性質和特點。

        公共網路畢竟不是教會、查經班，基督徒在非基督教的論壇上談及信仰的時候，需要顧及這些語境的差異，避免使用非基督徒朋友不懂的“屬靈術語”、“宗教八股”。

        同時筆者亦注意到，基督徒在公共網路上的參與，還有一些具体的困難，如時間的缺乏，知識、神學等裝備的薄弱，信仰、靈命上的不成熟，等等。

        而且，我個人感覺，公共網路上目前特別需要有人文學科方面素養的基督徒知識份子參與（前幾年“網上基督徒”多為理工科背景，近兩年開始看到一些文科背景的基督徒，但人數仍然很少）。

結語

        實際上，以上談到的 “信仰與文化”、“真理與寬容”等問題，即使撇開公共網路這個特殊的語境，也是值得華人基督徒探索和反思的問題。同時，筆者盼望有更多的華人基督徒學者、 華人教會的牧長和其他有識之士，能關注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上的言說。我相信基督徒知識份子在公共網路的言說有其價值與意義，而參與的基督徒知識份子 目前仍然非常稀少（尤其跟基督教網路上眾多的人數相比）。因此我也盼望有越來越多的有靈魂關愛、信仰根基、知識裝備和話語智慧的華人基督徒知識份子參與其中。

作者來自四川成都，現在美國從事化工科技開發研究，自稱“網上基督徒”，建有“基甸連線”網頁�Ghttp://godoor.net/jidianlink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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