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專欄2023.11.20

美歌

 

又是一年感恩節！似乎每年只有此時，我們才會想起操練感恩。保羅說：“凡事要奉我們主耶穌基督的名常常感謝父神”（《弗》5：20）感恩應該如同呼吸一般，是我們隨時隨地的自然行為，但為何我們的生命不能常常感恩，反而容易陷入焦慮與懼怕呢？

 

令人失望的一地雞毛

每天早上，我拿起手機，一邊翻看朋友圈，一邊在內心感嘆：“XXX的孩子真棒，鋼琴彈這麼好了！”“C姐妹不愧是職場達人，她幹練的打扮、積極的工作面貌，委實令人羡慕。”“Z姐妹把家裡打理得那般整齊，烘焙這般拿手！”

再看看自己，因為沒有睡好（娃半夜尿床）而腫脹的眼睛，蓬亂的頭髮，不知從何下手的諸多家務、日復一日的瑣碎日常……

我知道上帝要賜給我豐盛的生命——我理解的豐盛，是宗教上敬虔、家庭生活幸福、事業有成，甚至在自我管理上（比如維持身材），也得心應手。然而這樣的豐盛，似乎只出現在朋友圈中別人的生命裡，出現在教會裡那些表現良好的弟兄姐妹的身上。

我的生命，是一片破碎；我的生活，是一地雞毛。生命中隱藏的罪、一些無法自拔的癮，如虛假、驕傲、自義、懼怕等等，就如同沒掀開的大石頭下爬滿的無數小蟲，佈滿了我的生命。

而同時，友誼之鏡出現裂隙，婆媳之間如履薄冰，親子關係充滿挑戰，夫妻相處更是艱難……這令我對他人也充滿了失望。

 

莫名的不舒服

每日洗不完的衣服、掃不完的地、要做的三餐，還有不斷提出各種要求、永遠不停歇的孩子……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

很長一段時間，我陷於焦慮與抑鬱中。對自己不滿，對身邊的人不滿，對生活不滿。自然，我無法感恩！

直到上帝將一根“刺”放在我的生命中，我才開始有所感悟。

大概3年前，我身體出現莫名的不舒服。先是頭暈、站立不穩。到後來，連正常的行走、做家務，都無法進行。

我被巨大的恐慌籠罩著。我去了不同的醫院，幾乎查了所有能查的身體部位，都沒有找到癥結所在。

我向上帝呼求：“上帝啊，為何我會這樣？”

在一次散步聽道的過程中，上帝藉著牧者的話，給了我答案：是為你的需要！

 

好形象背後的痛苦

“為了我的需要”？起初，我不明白。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繼續求醫，自我改善，也繼續禱告。

漸漸地，我明白了，這根“刺”，確實是為我的需要而準備。

我是家裡的老二，自小在家人眼裡是笨孩子。母親常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要能有你哥十分之一聰明也好呀！

久而久之，我極度自卑。另一方面，我又鞭撻自己：笨鳥就要先飛！我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比哥哥差！

就這樣，秉著一股勁，我成了優等生。我始終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連節假日都成天關在屋裡學習。甚至上廁所，都得捧著一本書。若有一次考試沒考好，我就得難過好久，抱怨自己：為何不夠努力、不夠細心？

信主後，各種原因加上我自身的成長背景，使我非但沒有充分領會上帝的恩典，反而逐漸養成了律法主義的心態。這種心態的邏輯是：我要足夠好、足夠努力，才配得上帝的恩典。若我不好，上帝怎能愛我？說不定還會懲罰我！

創傷往往隱藏在生命的最深處。平日裡，別人看我表現出來的，多半是一個好基督徒形象：按時聚會、熱心參與服事，關心別人等等。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這好形象的背後，我是多麼的痛苦！我難以感受到上帝的愛！

 

自己是否已時日不久？

為了救我，上帝必須為我開刀做“手術”，好讓我的生命恢復健康。

於是，上帝在我生命中放置了一根刺。這刺深深地影響了我的生活。對於一個追求自律、控制感、自我表現的人來說，基本的生活功能都無法做到，是多麼的痛苦——有時，站一會兒，我便覺得會暈倒；有時，給孩子們洗一個澡，我都覺得筋疲力竭……

我多麼羡慕那些能自由跑跳的人。我也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時日不久！為此，我痛苦過、怒吼過、質疑過。等我漸漸安靜下來，上帝問我：難道你覺得每天自由行走的能力，不是我所賜的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一向認為一切理所當然：空氣、花朵、雲彩……一切的物質、健康的身體、美好的婚姻、成功的事業，都是理所當然，都可以通過自我奮鬥得到。甚至救恩，我都不屑於上帝賜予——我堅信世界上沒有這等好事，凡事都要靠自己的努力！

 

感恩的承認……

我這種驕傲的核心，其實就是不信：不信上帝有白白的救恩，不信萬物（無論看得見、看不見的）都是上帝的創造。也不信祂上帝會以豐盛的恩典供應我成長，不信祂掌控我生命的每一刻、每一秒。

然而，藉由身體出現的痛苦，我逐漸發現，我能呼吸、我能躺下、我能行路、我能做飯、我能陪伴孩子、我能睡覺……都是上帝的恩典！我震驚了。我發覺從前的我，是如此“顛倒是非”。我發現，基督徒的重要功課就是學習感恩！

上帝通過這3年之久的疾病（也許會更久），教導了我許多功課。其中最大的，便是感恩。

感恩是承認生命的主權在於上帝，承認這個世界不是圍繞我轉，承認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承認一切的美善都從上帝而來，我們能做的就是歡喜領受。

感恩是承認聖經真理，承認我是罪人——上帝的救恩不但拯救我將來，也拯救我的當下。感恩也是承認我生命的真相是：當我試圖靠自己解決問題，就一定會經歷痛苦與掙紮。

感恩是不逃避當下。我們常以為別處才有恩典，遠方才有我們想要的生活。然而上帝量給我的地界，是我當下所處的時空。信心立足於對現實的接納。

感恩是承認生命的艱難。人生是一場爭戰，人不是舒舒服服躺著進天國。背起十字架跟隨主，不是抽象的。我需要背起我的十字架，並且不逃離。

感恩是不試圖在虛構中獲取意義與價值。我的意義與價值，已由買贖我的主耶穌定了，我因此可以腳踏實地地活著。

感恩是將眼目轉向我的主，此刻便成了永恆。即使是在做一件看似沒什麼價值的事，例如掃地、洗衣等，我們仍可以享受這一刻，而不是如同“受刑”。我們不僅等待著將來天上的獎賞，也通過擁抱此刻此地，感受永恆。

感恩節談感恩，並不是我已經學會了感恩，乃是我立志來操練感恩！

 

作者曾任編輯，現在神學院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