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專欄2023.11.13

休斯頓

 

初抵他鄉

這座海濱小城不算大，衣食住行卻都很方便；我剛來時沒買車，也沒覺得有什麼大礙。

不過生活就像回到了使徒時代，我一邊用雙腳丈量著大地，一邊幻想著亞伯拉罕的應許，“你舉目向東西南北觀看；凡你所看見的一切地，我都要賜給你和你的後裔”（《創》13：14）。

有次不小心走入荒草深處，結果找不到出口了。當時我的心裡也開始“長草”：有沒有蛇？熊出沒怎麼辦？

還好這時抬頭一看，天上有一個由亮閃閃的雲片組成的巨大翅膀，彷彿天使出現，惟妙惟肖。

 

這個鍋我不背

這裡有許多景色宜人的步道，除了舒展筋骨以外，還有個好處就是促進親子交流。

有次我和孩子走在河岸上，要去買點東西，目的地很遠。那天秋高氣爽，孩子興致也高，就沒有搭乘公交。我們一邊走，一邊聊，走走停停，不時拍幾張美照。有一段路邊堆積著許多大石頭，可能是要加固堤岸的，孩子走在上面，我在旁邊保護她。就像她在小時候，每次看到路邊有矮牆，或者高臺，都會讓我牽著手在上面走。

她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像慶祝自己瞬間長大了一樣。

石頭參差不齊，嶙峋突兀，有的底部不牢固，踩上去就會晃動。她小心翼翼地判斷著下一步要踏在哪一塊石頭上，一邊大聲質問我：“爸爸，你帶我走的這是什麼路呀？”

我陷入了沉思。

出國前由於功課做得不夠，對困難預判不足，導致孩子跟著我顛簸流離，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這個鍋我不想獨自背，我想說這不是我決定的，要問就問你天上的爸爸去。

因為先知也說過：“耶和華啊，我曉得人的道路不由自己，行路的人也不能定自己的腳步。”（《耶》10 ：23 ）

當我看到她矯健的身影雀躍跳動、興趣盎然地不捨得走下來時，才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主來奪孩子

然而，我們還是聊到了信仰。

我喜歡和外人大談聖經，然而，我不大主動跟孩子聊這個話題。不是不關心她的靈性，而是擔心有時自己會揮出信仰的大棒，干涉了她的正常成長。

我承認我有一點私心。

當我們在家裡探討信仰的話題時，她就會悄悄在一邊聽。就像聖殿裡的少年耶穌那樣，問一些令人瞠目的問題。

她獨自和上帝之間的交流也讓我隱隱不悅。我猜測她已經得出了結論：和天上的父親比起來，地上的這位不怎麼靠譜。

當我們聊到洗禮，不知怎得，她竟然有些嚮往。

我趕緊輕描淡寫的敷衍幾句，卻無心再關注路邊的景致了。

“洗禮” ，這個詞炸雷一般響起來，我們兩個都受到驚嚇，同時跳起來躲到了一邊。

我驚魂未定回過頭來，查看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我們從這條小徑上裝設的一對擴音裝置間穿過，恰好在路過中心點時，孩子口中說出了這個詞正好被放大了。

然而直覺告訴我，主要來“奪”我孩子了。

 

應該只是巧合

不行！我決定奮起抗爭。

我已為你放棄了所有，我沒有流露過一點留戀。以前我經常出入五星的酒店，現在連路邊的Inns都覺得高不可攀。

以前我過著空中飛人的生活，看慣了雲彩從腳下飄過。

現在呢，我連自行車都沒有一輛。有次短途的行程，望著窗外出神時，不解雲朵怎麼跑到上面去了，才驀然發現自己是坐在車裡。無所謂的，我一點不care！

因為我還有理解我的家庭，以及掌上明珠般的孩子，這是屬於我的。

之前，就發生一件令我耿耿於懷的事：孩子初來這裡時必須找一位guardian（監護人）。明明我就在她身邊，憑什麼形式上還需要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來保護？

而現在，在我看來，洗禮好像意味著上帝就要正式接管我的孩子了。

可是，古往今來，有那麼多孩子圍繞著你就像天空的雲彩，難道還差我家裡這一個麼？

我知道她遲早是你的，就像她的心早已被你奪走了一樣。我只想保留一點點形式上的完整。對於我來說，孩子的洗禮就像亞伯拉罕獻以撒一樣。亞伯拉罕老來得子，寵溺萬千。然而上帝試驗他，要讓他拿孩子獻祭。當那寒光閃閃的利刃高高舉起的時候，上帝才從天喝止。

我不是亞伯拉罕，我承認我做不到。我會反抗到底的，我敢向您發誓。哪怕，僅僅是為了一個洗禮。

況且，這根本不是神跡。那個詞的聲音被放大純屬物理現象，好嗎？

我很高興這只不過是一個巧合！

 

上帝也不插手

我決定不予理會，就像我慣常的做派一樣。

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孩子的生命受到了各種挑戰。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同學間也互相攀比，加之文化間的差異，孩子受到無形的壓力。她變得煩躁不安，不喜歡學習，也不愛去教堂了。

好像上帝在說，我不插手，你自己看著管吧。

當我焦頭爛額無能為力的時候，才想起來或許洗禮能夠給予她新的供應？

恰逢我查經班上一位單身母親帶孩子參加洗禮時，我受到了某種形式的觸動。對於她來說，孩子的重要程度尤勝於我。然而，她都毫不遲疑的把孩子交在主的手中。

想到馬丁•路德把教會從聖禮的繁文縟節中解放出來，卻仍保留了洗禮和聖餐。雖然自己也從這兩樣儀式中獲益匪淺，但我這自以為是常常勸導別人要凡事相信的，自己還對上帝心存芥蒂，顏面何在呢？

 

不再攔住她

然而，我沒有死心，還想辦法拖延。

當時我太太在國內，我希望孩子洗禮的時候她也在身邊。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我自作主張不大好，是吧？

但是太太說，沒關係的，留個照片就行了。因為當年的門徒嫌帶孩子來的人添亂時，主耶穌親口說，“讓小孩子到我這裡來，不要禁止他們” （《可》 10 ：14 ）。

不得不承認，我太太比我開明多了。我唯一還可以慶幸的是，攔阻孩子到主跟前的，我不是第一個。

於是我問孩子，“還記得去年河畔的事情嗎”？我酸酸的說：“那不是別的，是你的天父爸爸喊你回家受洗了。”

我帶她去教會接受了洗禮。當她沒入水中的那一刻，我緊張地在一旁觀望著。那潔白的洗禮袍漂浮在水裡時，就像一片光明的雲彩，彷彿天空也在水中一樣。

當她從水中上來時，那滿臉的釋然與容光煥發，就像遊歷了天堂。

我失去什麼了嗎？沒有，上帝還給我的是更加完整的孩子。

就像主說的那樣，祂讓羊得生命，並且要更豐盛（《參《約》 10 ：10 ）。

 

相信就夠了

聖餐也是一樣。普通的餅，普通的杯，儀式連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但聖餐卻能夠幫助我們的心靈與主結連，並使之獲得莫大的屬天力量。

這是如何實現的，沒有人知道。相信就夠了。

為了向上帝證明我愛得偉大，我曾辯白：“為了孩子，我可以放棄全世界。”

因著驕傲，我的心被蒙蔽而昏昧。

此刻，我的心底裡閃現一點亮光：上帝比我更愛她，為了她，上帝不惜捨棄自己的愛子。

我只要相信就夠了！

 

作者來自中國大陸，現居住在洛杉磯地區。